古典油画中穿越时光的舞步
舞蹈是艺术史上最美、最受人喜爱的绘画题材之一。一些名画以不同风格描绘这一主题,其中包括历史画、肖像画和风俗画;它们展示神话人物、贵族和平民肢体的律动,此乃人性最原始的表达方式。
《时光之舞》
17世纪法国画家尼古拉‧普桑(Nicolas Poussin,1594—1665年)是巴洛克时期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也是“法国古典主义之父”,尽管他的艺术生涯大半在罗马度过。他著名的赞助人包括法国国王路易十三、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和红衣主教黎塞留(Cardinal Richelieu)。
普桑热忱崇尚古代艺术的古典原则;在他描绘精确的画作中,他总希望达致那种纯洁、高贵、形式感、学术性及严谨的结构。他尤其受到古代雕塑中舞蹈人物的启发,这为他在历史画中探索人物动态提供了优雅精致的途径。他创作了一系列以舞蹈为主题的绘画,其中最著名的是《时光之舞》(A Dance to the Music of Time);这幅画是在儒略‧罗斯皮廖西(Giulio Rospigliosi)——也就是后来的教宗克莱孟九世(Clement IX)授意下创作的,现收藏在伦敦华莱士收藏馆(The Wallace Collection)。
在《时光之舞》中,主要人物虽在永恒的运动中,普桑却能以谐和的色彩与线条营造出超凡脱俗的静谧感。这是一幅以田园风景为背景的寓言画,确切的寓意见仁见智。画作的主题来自古希腊诗人农诺斯(Nonnus)史诗《戴欧尼修斯谭》(Les Dionysiaques,法译本),与四季、天神朱庇特(Jupiter)与酒神巴库斯(Bacchus)相关。手牵手围成一圈的人物可视为拟人化的四季在跳舞;画面右边,长着翅膀的时间之父(Father Time)在弹琴;左侧的基座顶部雕有年轻与年老的巴库斯头像。
这幅画也象征人生不同的状态:舞动的人物在生命的循环往复中不断回旋,节奏感十足。他们分别代表着贫穷、劳作、财富和欢愉;如果享乐过度,最终会重归贫穷。
四位舞者中最夺目的是财富和欢愉。“财富”是那位黄衣女士,她身着闪光的丝绸衣物(由两色以上的彩线交织出虹彩的效果),发辫上还插着许多珍珠。
“欢愉”头戴花冠,身着飘逸的长袍,迷人的表情使其更显活力;画布两侧各有一位小天使(putto,胖嘟嘟的男婴),一位手持沙漏,另一位吹着泡泡,都在提示着人生的短暂。
画面上方的小型场景展现了黎明女神奥罗拉(Aurora)在晨空中引领着一队游行,驾着战车的太阳神阿波罗(Apollo)和时光女神(Hours)紧随她身后,进一步强化了岁月匆匆的感慨。
《卡玛尔戈之舞》
大约在17世纪中叶,芭蕾舞这种艺术形式在法国达到了巅峰。起初,芭蕾舞主要由贵族男子在宫廷中表演,通常包含着对古代古典主题的赞颂;而“太阳王”路易十四本人就是技艺精湛的舞蹈家。
渐渐地,女性在芭蕾舞中扮演起更重要的角色。在18世纪,第一代职业女舞蹈家中最伟大的芭蕾明星之一,就是曾在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演出的玛丽‧安妮‧德‧卡玛尔戈(Marie Anne de Camargo, 1710—1770年)。卡玛尔戈以媲美男性舞者的肢体能力和精湛技巧闻名,还以新式舞步扩展了当时的剧目。为使舞步更加灵活,她缩短了裙长,也可能是首批穿平底软鞋而非有跟鞋的芭蕾舞者之一。从鞋子到发型,她都引领着时尚潮流。
卡玛尔戈是艺术家尼古拉‧朗克雷(Nicolas Lancret,1690—1743年)的缪斯女神,他为她创作了多幅画作,后来制作成版画。这个系列中最著名的是他的第一幅作品《卡玛尔戈之舞》(La Camargo Dancing),现收藏于华盛顿特区国家美术馆。
朗克雷极具天赋,是安托万‧华托(Antoine Watteau)的追随者。和华托一样,他也创作过“游乐画”(fêtes galantes,意即求爱派对),也就是描绘衣着华丽的优雅男女游园场面的小型画作;然而,朗克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场景更直接反映当代社会,并使用了更鲜明、更活泼的色彩。他的作品广受欢迎,曾被凡尔赛宫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位于波茨坦的忘忧宫(Sanssouci)收藏,后者也是《卡玛尔戈之舞》最初的收藏地。后续有多位艺术家受到他的启发,包括弗朗索瓦‧布歇(François Boucher)及英国画家威廉‧贺加斯(William Hogarth)和托马斯‧庚斯博罗(Thomas Gainsborough)。
《卡玛尔戈之舞》的构图,将打扮时尚的观众置于复杂的S形弧线中,展现了双人舞的舞步;两人随着乐师的奏乐起舞,有部分演奏者被左侧的树木遮住。朗克雷画的是游乐画,但这同时也是一幅当代肖像画。
此时卡玛尔戈仍穿着高跟鞋,她身着冰蓝色长礼服,裙摆上饰有蓝色、粉红色和金色的花朵,从上方一直垂落至下摆,引导观众注意到她“半脚尖”(à demi-pointé)的芭蕾舞姿。在绿意盎然的景色中,连树木也婀娜多姿——树干虽然纤细修长,树冠却提供了荫凉。石制基座上摆放着头戴月桂花环的头像,这参照了古典时代,让人联想到普桑《时光之舞》中的雕像。右侧的喷泉喷出轻柔的水花,为林地增添了田园风情。朗克雷不仅融合了戏剧性与景观,也营造了诗意。
《婚礼舞蹈》
截然不同于展现精致规范舞蹈的装饰性画作,16世纪艺术家老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约1525–1569年)凭借直接观察,对当时尼德兰(现今的比利时与荷兰)农民的日常生活进行繁复、细致且不加理想化的描绘,由此获称“农民勃鲁盖尔”(Peasant Bruegel)。虽然具体的生平资料不多,但他是几代人的艺术世家中最杰出的成员之一;他的儿子们也成了杰出艺术家,包括小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hel the Younger)和老扬‧勃鲁盖尔(Jan Brueghel the Elder)。他的声名和影响力借助作品的版画发行而扩散开来。
他最受欢迎的画作之一是底特律美术馆收藏的《婚礼舞蹈》(The Wedding Dance)。此画也是美国博物馆仅有的三幅勃鲁盖尔重要画作之一。画面描绘树林中的一场热闹的婚礼庆典。新娘身穿黑色长裙(当时的习俗),伴着右侧吹笛者的演奏,与无拘无束的宾客们共舞。人物造型以简洁宽大的笔触呈现,明确的弯曲线条加强了画面的旋动感;这种动感进一步藉由他所选用的鲜艳色彩得以强化,尽管有些颜色已随时间流逝而褪色。最近的科学分析显示,目前可见的许多红灰色和棕色调,原本是一种紫蓝色,由研磨钴玻璃制成(称为钴蓝色);这是一种性状不稳定的颜料,在这幅画中已经黯然失色。
如同勃鲁盖尔的许多作品,学界对《婚礼舞蹈》的分析存在争议,也显示其作品的复杂与独创性。对这幅画的诠释多种多样,涵盖了道德教诫和政治立场等方面。以前者来说,人们可以将此画理解为说教式的警告:放荡无度的行为会导致罪恶。
另一种解读是,这是对天主教西班牙国王在尼德兰省压迫新教的反击;许多农民都信奉新教,因此勃鲁盖尔可能是借题挑战王权——当时天主教会不赞成欢乐活动。无论各种解读如何不同,大家都认同这幅画并非单纯再现日常的舞蹈场景,而是展现了艺术家的幽默和机智,且蕴含着更深层的意义。
这三幅画在现代都享有盛名:普桑的画作启发20世纪英格兰作家安东尼‧鲍威尔(Anthony Powell)创作了备受赞誉的12卷同名小说。法国珠宝公司梵克雅宝(Van Cleef & Arpels)1940年代的经典芭蕾舞女胸针,则是以朗克雷描绘的卡玛尔戈为原型;这一系列的设计,可能进而成了乔治‧巴兰钦(George Balanchine)1967年编排其辉煌的芭蕾舞剧《珠宝》(Jewels)时的灵感源泉——这出舞剧至今仍在上演。最后,当底特律美术馆因该市的破产危机面临出售藏品时,勃鲁盖尔的《婚礼舞蹈》在保住藏品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
每一幅画都在持续“舞动”——激发着艺术家们的灵感,也使观众心生愉悦。
原文刊登于英文《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时报》。
作者简介:(Michelle Plastrik)是一位艺术顾问,居住在纽约。她撰写的文章涉及艺术史、艺术市场、博物馆、艺术博览会和特别展览等一系列主题。
责任编辑:嘉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