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坐到我身边。听我对你讲一个故事,关于活着,关于生命和爱,关于灵魂的终极归宿。这是一个长长的上海故事,来到上海和离开上海的故事。
十八、讨个说法
我拿着上海九院徐教授的诊断病历,来到了泗阳县卫生局,要求进行医疗事故鉴定。一位五十多岁的负责人接待了我,他看起来很和气,听了我的诉求后,先是和我拉起了家常。
“小姑娘,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个人跑?家里就没有有能力帮你的人吗?”
听起来,他的语气对我是关心的,我也毫不设防,老实回答:“家里没人,我只能自己跑。”
“哦,只能自己跑啊,父母呢,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农民。”
“你家有什么亲戚在城里当官吗?”
“没有。”
掏明白了我的底细,他不再微笑了,表情冷了下来,敷衍道:“这样吧,你的事情,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医疗事故鉴定小组,成员是泗阳县人民医院的眼科医生,负责人是郝主任。”
听到这,我的心一下凉了。郝主任正是当初手术时的主任医生,我手术时她一直在场旁观,他们会自己给自己定医疗事故吗?看来,这次是白来了。
我失望地离开了卫生局,转而又去医院,找医院领导交涉。医院的许院长接待了我,估计他已经接到了通风报信,不慌不忙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随手丢在桌上:“国务院有规定,你这种情况,我们医院最多赔三千块,再报销你的医疗费。你自己看文件吧。”
我说:“我不看文件,但我知道,我的眼睛绝对不是三千块能赔偿的。”
“不接受啊?那你去法院告吧。”他说得满不在乎,甚至主动说:“你要去吿,我可以带你去。”
随后,他打了电话联系泗阳县人民法院,又叫来司机,载着我,开车去了法院。
到了法院,两位负责人已在门口等着,他们哈着腰,满脸堆笑,主动上来和许院长握手寒暄,对我这个苦主却视若无睹。还是许院长为我介绍:“这是民庭庭长。”他又转向庭长,介绍我:“这是小夏,她说她的眼睛在我们医院开刀开坏了,要求赔偿。我说按照国务院规定,最多赔三千块,她不信,我带她来问问。”
庭长听罢许院长介绍,此时才看见我,阴沉着脸,语气冷冰冰地对我说:“许院长已经很仁义了。自愿赔你三千块,不然的话,按照国家规定,我们法院给你判,最多也只能判这么多,你还得自己找律师,出一笔律师费。小姑娘懂吧?”
到这里,我明白了,这些共产党的官,都是官官相护,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农家姑娘,在泗阳县根本就没地方说理。我不再开口了,眼睛看着他们,啥话都没说。
我是不会放弃的。
回到上海后,我有空就去书店,专门找法律书读,研究相关条文。这样,我渐渐懂了些法律常识。
一天,我在一本《中国名律师大全》里,找到了上海地区几位高级律师的联系方式。我就按著名单,逐个拨打电话。前五位律师都建议我去泗阳本地找律师,委婉地拒绝了我。第六个律师,是上海第三律师事务所的王一鸣律师,他在电话里,耐心地听了我的情况后,答应见面聊聊。
王律师是个和蔼的人,听了我的情况后,很同情我,答应为我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他说:“你的这个事情,没有医院病历,没有挂号单作为证据,很难办。”我说:“我会想办法取证的。”
说到做到,我花光了我和阿宝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了一台爱华牌小型录音机。然后,我反复调试音量效果,一次次模拟对话场景,预设可能出现的种种局面和我的应对。直到感觉已经准备妥当,我再次出发,从上海回到泗阳。
那天,我将录音机放进一个不起眼的小挎包里,去了泗阳人民医院。首先,我找到了主刀医生张炜。他正在办公室忙着接诊。等到我的号时,他一看是我,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张医生,我的眼睛是医疗事故,好好的眼睛给你开坏了。”我开门见山地说着,在他面前的病患位置坐下,并随手把小挎包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张炜皱着眉,语气冷淡地重复他的老一套说辞:“没坏啊,你就是眼睛感染了,多滴眼药水就行了。”
我说:“我已经滴了很久了,但根本不见好。”
“感染了就是这样。”他不再看我,随口应付着。
“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是脂肪瘤,开完刀就好了,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他推托起来:“当初是你堂姐带你来的。我们是看熟人的面子,才给你做的手术,连挂号费都没让你交。”
“那手术也不是你一个人做的吧?”
“是呀。手术的时候是郭慧松开的刀,开到一半叫我过去帮忙。郝主任也在旁边指导,我只是帮你把眼睛里的脂肪瘤挖挖干净,免得复发。”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阐述一件极普通的小事,且完全无视我的眼睛被他的手术刀破坏、将泪腺当作脂肪瘤挖掉的事实。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笑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再见。”说完,我拿起桌上的包,离开了他的门诊室。
接着,我又去了院长办公室。许院长正好也在。同样,他一看到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不善:“你怎么又来了?”
我走进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小挎包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开门见山地问:“许院长,你承认我是在你们医院开刀开成了医疗事故吗?”
他冷笑一声:“你真是坠死人,要不是医疗事故,我们为什么给你报销医疗费?”
我说:“好的,我没问题了。谢谢你,许院长,再见。”
离开医院后,我回到家,把录音里的对话一字一句整理成文字材料,发给了王律师。
王律师迅速行动,向我老家江苏省泗阳县人民医院发出了律师函。不久后,医院给了正式回信,要求和我面谈。
我要回江苏老家和医院谈判了。我忧心忡忡。能不能拿到合理的赔偿,关系到我和阿宝未来的命运。
临行前的一天,阿宝拿出一盒名片递给我,说:“这个是我捡到的,你看有没有用。”我打开一看,里面有上海电视台一位主任的名片,还有一家著名杂志社负责人的名片,以及全国闻名的上海第一大律师的名片。我顿时灵光一现,有了新的打算。(待续)@
点阅【夏海珍】系列文章
责任编辑:李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