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埔族(西拉雅族)是汉人来到台湾第一个接触的原住民,400来她一直在台湾历史文献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脚色。台湾人若要建构自己族群的主体性,了解自己的历史文化,对平埔族群作系统性的研究工作,不但重要而且是非常迫切的课题。已有不少民族学、人类学者,贡献所学,对平埔族群的历史文化做相关的研究,但在音乐研究部分,仍嫌毛麟凤角。林清财教授可说是台湾终战以来,平埔族音乐研究第一人。
花东纵谷囝仔 巴黎学民族音乐
林清财教授,台湾民族音乐学家,着重于原住民音乐,尤其平埔族音乐。师大音乐研究所毕业后,继而到法国巴黎第十大学进修。
1986年起,林清财开始研究原住民音乐,他的热情始终如一,持续10多年不间断。1998年起,林清财担任中央研究院“数位博物馆专案先导计划—台湾原住民(平埔族群)”计划的共同主持人。2003年,他担任国家科学委员会“台湾原住民数位典藏国家型计划”共同主持人。
林清财是台湾第一位“大量且系统化”研究平埔族音乐的学者。他对台湾原住民族的音乐研究极为用心,成果非常丰硕,但他是一个汉人,为什么会花费很多的精力,钻研台湾的原住民族音乐?
林清财,1957年出生于花莲县富里乡东里村。东里村古代称为“大庄”,村民百分之九十为原住民。林清财从小在花东纵谷的山里长大。他记得很清楚:“邻居非常少,只有10多户客家人,两户外省人,两户河洛人,即我爸爸和我伯父两家人,其余皆为平埔族的原住民。”
小时候住在山里,人烟稀少,邻居彼此住得很远,童年也没什么娱乐,林清财的父母亲因此有很多时间,常对子女述说家族的故事。
聊起家族史,林清财侃侃而谈:“我父亲,出生于宜兰林家。我祖母是第一个宜兰歌仔戏‘查某囝仔班’的成员。”这个“查某囝仔班”全部由小女生所组成,约成立于1923年间。这是台湾史上第一个由女生反串男生演出的歌仔戏班。林清财的祖母负责戏班的化妆、管理后台的工作。
“哪叱闹东海” 林家花莲当长工
1924年,戏班应邀出海到宜兰外海的龟山岛,去演一出戏“哪叱闹东海”。回程途中,船只进港前,竟不慎翻船,死了7人。“我祖母与大姑姑都不幸罹难。而我父亲遭逢如此重大变故,导致他与伯父2人,不得不离乡背井,另谋生计。”
当时,父亲的舅公被原住民招赘,住在花莲。花莲开垦欠缺人手,舅公就把他们兄弟两人,带回花莲当长工。
林清财的母亲,本是丰原人,外祖父是中医师,家境还算不错。然而,林清财的母亲,因当时台湾社会的传统观念,而被父母送给东势客家人当童养媳。她不喜欢“被送做堆”的对象,于是逃婚,逃去投靠在花莲工作的大哥,后来才有机会认识林清财的父亲。
林清财的家族史,几乎是台湾历史发展的缩影。“日治时代,我大舅在‘大庄’当苦力头(即工头之意),带着一大群工人,帮日本人采收甘蔗。而我父亲就是他手下的工人之一。我妈妈因此认识我爸爸,两人后来在此成家立业。”
林清财的父母生育了6个子女,他排行老五。他出生后,母亲听信算命仙之言,认为他难带、难照顾,要给别人做“义子”才会改善状况,便找了一位平埔族的邻居潘春花,让林清财认她为“义母”。名义上认义母,但仪式上却称之为“给太祖(西拉雅人的神)做儿子”。
两家人住得虽近,却也隔了一条溪。林清财的父母后来还向义母的哥哥买了旱地。林清财后来才知道,自己满月时,妈妈抱他到河边去给原住民做儿子。
林清财自此有一段与众不同的成长历程。“从小到大,我跟义母一家人都很亲,我跟着他们一起到山里去,他们教我如何做陷阱、打猎…”林清财自然而然,融入原住民的生活。义母潘春花,日后更成为他在东部做田野研究的一大帮手。
林清财读花莲师专时,就非常喜欢音乐。他参加合唱团、军乐队、国乐社,弹吉他、吹口琴、弹风琴。师专三年级时,他决定考音乐组。师专毕业,林清财前往花莲 玉里高寮国小教书。高寮国小的学生,以阿美族和平埔族西拉雅人居多。他负责带儿童乐团与合唱团。两年后调动,他转到吉安国小。
20多岁的林清财,开始对平埔族人的历史,感到很好奇又有兴趣。几年后,他想继续深造,便北上拜师学艺,先找师大音乐系的教授曾道雄教授学声乐,然后准备考师大音乐系。“有一次,曾道雄老师到花莲来,我陪着他到处玩,曾老师很诧异我对原住民文化接触之深,建议我,另找台湾民族音乐学家许常惠教授,学习乐曲 分析与民族音乐学。”
西拉雅族义母 陪他做田野调查
他考进师大音乐系就读一年后,“因为大学部没有开民族音乐学的课,升大三那年,我以同等学历报考研究所,结果就考上了。”考上那年,1986年,许常惠教 授做高雄县民俗技艺的音乐资源调查,林清财也参与园区规划案,担任音乐组调查员。从此之后,林清财开启了对原住民音乐研究之路。
本来,林清财想做阿美族或卑南族研究。不过,中央研究院的刘斌雄教授建议他先做平埔族研究。林清财坦承有其他因素让自己的研究改变方向:“刘斌雄教授认为,一来平埔族(西拉雅族)因汉化较深之故,二来还没有很多人了解平埔族。他只做平埔族文化面的研究,希望我能做音乐面的研究。”
刘斌雄教授向林清财推荐潘英海。潘英海,人类学者,当时正在撰写博士论文,已经做了半年平埔族的研究。林清财和潘英海后因研究平埔族,成为好友与学术搭档。根据研究,西拉雅族是分布在台湾南部的平埔族,也是十七世纪与荷兰人、汉人接触最频繁的台湾原住民。后来几经迁徙,以致高雄、台东、花莲等地都有西拉雅族人。
有一次,在台南,西拉雅族人举办对祖先(太祖)生日的夜祭歌舞活动,林清财前往参加,却只录到了10几首曲子。照研究所的规定,要50首才够作分析研究,才能写出硕士论文。原本许常惠教授担心资料太少,怕林清财的硕士论文做不下去。
林清财因资料不够,便带潘英海回到自己的故乡“大庄”去研究西拉雅人。学术研究的过程中,林清财内心最大的冲击是:“我们对生长在周边的人,很少真正了解他们的过去,汉人甚至瞧不起原住民。”他在大庄出生长大,当地的西拉雅人很容易接受他,做研究调查没有困难。
槟榔请示太祖 尪姨起乩显祖灵
另一位台湾民族音乐学家吕炳川,曾把两首西拉雅族的歌曲,录制在唱片里。林清财曾经带着这张唱片,四处寻访西拉雅族人。林清财记忆犹深,有个西拉雅族的老人对他说:“我不是番仔,但我会唱这些歌。”还有个80多岁的老妇人,在林清财播放这些歌曲给她听之后,她竟然放声大哭,说:“这是我爸爸、我祖父在我小时候唱给我听的歌。”林清财就从音乐研究中,找到西拉雅族人的后代。
为了深入研究原住民音乐,林清财也常对原住民部落里的“尪姨”做研究。尪姨是原住民部落里的领袖,她可做法、行医、救世。田野调查采访尪姨时,有许多禁忌不能触犯,例如不能放屁,不能吐痰。家中供奉太祖者,甚至不能照相。原住民相信,照相会让人的灵魂跑掉。林清财无奈地表示,“有一次在恒春,想访谈一位‘尪姨’,对方不肯,也坚决不愿被照相。我们就被赶出来。”
有一次,一个平常肯被采访的瞎眼尪姨,听说林清财要对她拍照,原本要拒绝林清财的访谈。于是,林清财就照西拉雅人的方式,“带着槟榔去请示太祖”,跋筊, 表示想访问太祖的历史。结果尪姨就起乩,以祖灵附身的方式,对林清财陈述太祖的历史。林清财慢慢了解到,西拉雅人的历史文化,是“不拿香、爱唱歌谣、有墓碑”。
研究中,林清财搜集到很多原住民有趣的史料,例如“飞番与飞番墓”。他也曾经以“八仙遇到耶稣”为题,公开演讲。
期盼早日成立 国家级音乐研究机构
林清财语重心长表示:“西方音乐研究是群体性的研究,他们运用政府机构、国家政策系统化的力量在做研究。”而台湾的音乐研究发展,仍处在散兵游勇、单打独斗的阶段,没有一个正式的政府机构,或是研究中心。然而,放眼望去,我们看不到一个预算独立、人事独立的国家级音乐研究机构。台湾的音乐研究只能偏劳地方 文史工作者的搜集整理,而欠缺国家团队持之以恒的系统性研究。
林清财强调:“我希望现在政府的文化政策应该改变,不要专办世俗化、普遍化的活动,应该用做一些永续发展的研究上,才能提升台湾音乐研究发展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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