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瑞珍,嘉义新港人,从小就沈浸在音乐气氛中。自己和家人都爱唱歌,父母亲受的是日本教育,非常喜欢唱日文歌曲。家族中的堂兄弟姊妹亦然。只要有家族聚会时,大家就会唱歌自娱。
洪瑞珍高中才学钢琴,大学考上文化大学音乐系声乐组,学的是西洋歌剧、艺术歌曲的声乐唱腔。大学毕业后以教钢琴为业,曾经在YAMAHA台北市的延平店教室担任钢琴老师,教了10多年。如果这样一路走下去,洪瑞珍不可能走到“台湾念歌”这一途来的。
1981年,洪瑞珍的独生女儿三个多月大时,先生就因意外而丧生。洪瑞珍一方面承受着丧夫之痛,一方面独自养育幼小的女儿。先生过世两年后,洪瑞珍的学长王振义,为了鼓励她走出丧夫之痛的阴影,转移注意力,便建议她学“台湾念歌”。当时,她对“台湾念歌”一点概念也没有。
台湾念歌,台语优美的声韵
“台湾念歌”曾经风行于50、60年前的台湾社会,是民间一般百姓工作或是休闲时,较为普遍的娱乐,用念歌唱曲来纾解压力。早期,台湾的父母一般都会教子女念七字仔诗,此景现在已经很难再看见。
“台湾念歌”的曲文里,保留、含藏甚多台语优美的声韵、用字、成语、形容词或名词,透过“四句联”押韵形式,优美易懂,顺耳动听。内容则包含劝人劝世、时事新闻、民间故事等。表演方式可以一人自弹自唱,也可以两人对唱。乐器则以月琴、大广弦为主,有时辅以口琴、吉他、锣鼓等。很多念歌艺人都有即兴表演的能力。
探访名师,拜师学唱念歌
1983年,洪瑞珍搭着学长王振义的摩托车,两人一起到汐止偏远的地方,去寻找台湾国宝级的念歌名师—杨秀卿,并且决定拜师学艺。她回忆起小时候,家乡庙口前演歌仔戏的模糊景象,“小时候的印象并不深,但杨秀卿老师当着我的面弹唱时,感动之情由然而生。”
因为学过声乐,洪瑞珍唱歌时,和一般人的唱法迥然不同。开始学唱念歌时,杨秀卿觉得她唱歌的样子很奇怪,听起来好像“嘴内咬一粒柑仔”。
自此之后,洪瑞珍的生活重心,大大转变。她每周来找杨秀卿上课一次,不但自备录音机,录下上课的内容,回家后还赶紧把谱记下,免得忘记。
过去她只会弹钢琴,不会弹月琴。学弹月琴,完全是向杨秀卿学习之后,才开始摸索的。说是摸索,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杨秀卿眼盲,无法亲自教她。“我就抱着月琴,模仿杨老师抱琴的姿势,并模仿她的弹法,一点一滴地学下来。”
洪瑞珍颇为感慨:“这种口传心授的口述教学法,学习的速度比较慢,但是学习的过程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刚好相反,教学时为了求快,学生常常记不住。”
先学念歌,再学声韵文字
杨秀卿一开始教她,就从最难的“七字仔”教起。“七字仔”的调性,常因字的音调不同,旋律就跟着变。杨秀卿曾教过她:“心 肝烦恼头累累。”台语的读法上,“肝”是上扬的音,配的曲就应该往上扬;“恼”的下降的音,配的曲就应该往下降。又例如:“阮厝伫地大庙边。”,“厝”的 下降的音,配的曲就应该往下降;“地”是上扬的音,配的曲就应该往上扬。
如果台语的根基不强,学起来就很辛苦。因为台语的音调不同,字形也不同,加上台语文字尚未统一化,学念歌的记谱、记词的过程相辛苦,如果字音和字形没合对好,意思就完全“走胫”。
“有时自己记下笔记,如果几天内没有尽快整理的话,隔了一阵子再看,我就会忘了当时写的是什么东西。”和杨秀卿学了念歌之后,洪瑞珍才惊觉,她身为台湾人,台语竟是这么不灵光。于是,她另访台语名师洪惟仁,重新开始学习台语声调。
在谱曲填词时,洪瑞珍的学长王振义,常常提醒她要把握“按词配曲”的概念。因此,她一再与洪惟仁老师加强台语文字的读法。
一曲“心闷”,思君在离别后
1983年,她开始学“台湾念歌”时,台湾政治尚未解严,台湾人对本土文化的认同还不强烈,家人亲友颇为诧异,父母也稍有反对之见。原因无它,大家总觉得她:“钢琴教得好好的,又有子女要养,怎么一头栽进去学什么台湾念歌”?
1950到1980年代,台湾本土语言被国民党政府被贬为方言。国民党政府不仅平常不准台湾人说母语,还制定政策,用罚钱的方式,严禁台湾人说母语。那个年代,只要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说台语,没有水准”。父母亲友受此影响,反对她学“台湾念歌”。
然而,她一方面藉由向杨秀卿学习“台湾念歌”,来转移对先生的思念之情,一方面慢慢发现台语之美,而愈来愈投入。
1994年,洪瑞珍在台文通信月刊上,看见台语诗人陈明仁写的一首诗“心闷”,想起过世十多年的先生,作曲的灵感一涌而上,不到两天就完成谱曲的工作。这首歌也成了她的代表作品。
她的先生和她一样,两个人都爱爬山、爱摄影、喜欢大自然。1981年的端午节,她的先生和友人到鹿港划船,后又单独到谷关去摄影,因梅雨季节天雨路滑,他 不慎跌倒而丧生。当时,他们的小孩才3个多月大。她年纪还轻,就遭逢丧夫之痛。10多年来,尝尽人间的酸甜苦咸,却也引导她找到生命中的另一窗。
古月琴声,不教钢琴教月琴
1994年,台湾的地下电台蓬勃发展。洪瑞珍因缘际会到电台主持“念歌”节目。她认真把念歌当专业来看待,是从主持绿色和 平电台“古月琴声”节目才开始。她每周介绍台湾念歌历史,邀请杨秀卿老师驻台演唱。师生同台时,杨秀卿曾经教导洪瑞珍:“弹七字仔的速度一定要放慢,不可 以愈弹愈快。至于曲调部分,则可以自由挑选。”除了绿色和平电台之外,洪瑞珍曾主持过台北电台“台语歌诗”、台北劳工教育广播电台“洪瑞珍咁仔店”的节目。
1995年,洪瑞珍在“台湾妇女会”开始教授月琴弹唱。从那时候起,有4个学生一路跟着她学台湾念歌,一直到现在。洪瑞珍认为,懂得欣赏“台湾念歌”的,多半是中年人。她的学生也以中年人士居多。
抱着月琴,畅谈传薪愿景
2001年,洪瑞珍身体不适,辗转看了几家医院之后,才震惊得知自己罹患乳癌,且为第三期。随后,她在和信医院做化疗治病。这段期间,前台北电台台长刘国珍先生一直给她支持与鼓励。刘国珍知道她得癌症,建议她到内湖的“新生命工程站”去练旋转气功。
原先,因为身体病痛,她婉拒刘国珍的好意。后来,刘国珍不断鼓励她,才鼓起勇气去尝试。洪瑞珍与病友经验分享,她发现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单独承受病痛而已。她慢慢勇敢地走出癌症的阴霾,并试着在病友的团体中教唱“台湾歌仔调”。
有了这段不同的人生体验,洪瑞珍积极思考如何保存台湾传统文化,也对癌症病友多了一份疼惜之心,只要行有余力,她都乐于和病友分享抗癌的亲身经验,也乐于为他们安排一些文化飨宴。
2002年,走过抗癌的辛苦岁月之后,洪瑞珍结合了一群本土音乐爱好者,成立“洪瑞珍念歌团”。她希望借着这个组织,长期发掘台湾本土国宝级的说唱艺人,并致力培养新一代说唱艺术人才,让台湾传统的说唱艺术得以薪传。
谈到传薪的愿景,洪瑞珍认为,以前杨秀卿老师教她的时候,是从最难的“七字仔”调开始教起。现在她却是为了怕太难的曲调,把学生吓走,都从简单的“台东调”、“送哥调”、“文和调”先教起。以前她得自己先帮老师录音、记谱,现在她则是先谱曲给学生弹。
洪瑞珍感慨说道:“台湾念歌的歌词,多是传统社会的产物,年轻人没兴趣学,像我在内湖社区大学的月琴班,只有八个学生,虽然这样,我还是继续弹下去!”
“风若透,云就走,变做茫雾罩山头。月若暗,星就到,满天的浮薸和水草……”。她虽没有杨秀卿“江湖走唱”味,她的音乐科班音乐基础,推动“台湾念歌”艺术的热诚,我们相信,洪瑞珍将一把月琴,满腔热诚,台湾头尾,念歌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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