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課

一、徐稚榻，魯班梯（八齊）（選自《聲律啟蒙》）

雲對雨，水對泥。
白璧對玄圭。
獻瓜對投李，禁鼓對征鼙。
徐稚榻，魯班梯。
鳳翥對鸞棲。
有官清似水，無客醉如泥。
截髮惟聞陶侃母，斷機只有樂羊妻。
秋望佳人，目送樓頭千里雁；早行遠客，夢驚枕上五更雞。（下劃線字為入聲字）

注釋及說明：

1. 雲對雨，水對泥：泥，泥土、泥巴。今天我們學習一個詞組，「雲泥」，雲在天，泥在地，比喻差別懸殊。可以指地位、境界、距離上的差別。由此衍生出來的成語有：判若雲泥、雲泥之差、雲泥之別、雲泥異路，等等。例如，北魏‧荀濟《贈陰梁州詩》：「雲泥已殊路，暄涼詎同節（此處「雲泥」表示距離的遙遠）。」唐‧杜甫《送韋書記赴安西》：「夫子歘通貴，雲泥相望懸（此處「雲泥」表示地位相差懸殊。）」唐·戎昱《上湖南崔中丞》：「山上青松陌上塵，雲泥豈合得相親（此處「雲泥」表示境界上相差懸殊。）」

三冬有電連春雨，九月無霜盡火雲。 唐‧元稹《酬樂天嘆窮愁見寄》
黃鶯過水翻回去，燕子銜泥濕不妨。 唐‧杜甫《即事》

2. 白璧對玄圭：白璧：①圓形而中間有孔的白玉。在古代常作為貴重禮物。南朝宋‧鮑照《代放歌行》：「豈伊白璧賜，將起黃金台。」②比喻奢華的生活。隋‧顏之推《觀我生賦》：「委明珠而樂賤，辭白璧以安貧。堯、舜不能榮其素樸；桀、紂無以污其清塵。」大意：「胸懷珠璣卻從事普通人的行業（如杜甫曾經在成都以種田為生），捨棄奢華的日子安於清貧的生活。雖處堯舜之世而不會改變其質樸的生活；雖處夏桀、商紂之濁世而不會玷污其高尚的品德。」｜玄圭（音閨）：也稱「玄珪」。黑色的美玉或玉器。俗稱「墨玉」。出自《尚書‧夏書‧禹貢》：「禹錫玄圭，告厥成功。」大意：禹被賜給黑色的美玉，表示治水大功告成了。

趙王白璧酬高士[1]，虞舜玄圭謝大賢。 （朝暉 原創）

3. 獻瓜對投李：獻瓜，敬獻瓜果。典故出自《新唐書‧陸贄傳》：（唐德宗流亡梁州之時）道有獻瓜果者，帝嘉其意，欲授以試官（有官名，無實際俸祿的虛銜）。（陸）贄曰：「爵位，天下公器，不可輕也。」｜投李，亦稱「報李」，「投桃報李」的省稱。出自《詩經‧大雅‧抑》：「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比喻「禮尚往來」。

獻瓜為父老，投李謝朋儕。 （朝暉 原創）

4. 禁鼓對征鼙：禁鼓，古代都城有夜禁的規定。從一更三點[2]開始，首都外城四門的譙樓鼓聲響起，開始宵禁。故稱「禁鼓」。｜征鼙（音皮），出征的鼓聲；比喻戰爭。「鼙」，古代軍隊中布陣騎兵攜帶的小軍鼓。

帝闕五更傳禁鼓，柳營十里響征鼙。 （朝暉 原創）

5. 徐稚榻，魯班梯：徐稚榻，也稱「徐榻」，比喻禮遇賢者。「稚」的古字為「稺（音治，去聲）」，有的版本用「徐稺榻」，意思相同。典故出自《後漢書‧徐稺傳》，（原文翻譯）徐稺字孺子，豫章南昌人。家貧，常自己種田，不是自己勞動所得的食品都不吃。為人忠厚、儉樸、仁義、禮讓；周圍鄰居都佩服他的品德。朝廷屢次召他到官府任職，均不去。當時陳蕃做太守，用禮物請徐去做功曹（官名），徐稺推辭不了，就去拜見陳蕃，當面道謝後退回。陳蕃在郡裡從不接待賓客，只為徐稺特設一張床榻，徐稺走了就懸掛起來。後來朝廷選有道之士，到他家拜他做太原太守，他都不就職。

魯班梯，魯班製造攻城用的雲梯。魯班，亦稱公輸般、公輸盤等，春秋戰國時期魯國人；中國土木建築及木匠的鼻祖。典故出自《墨子‧公輸》[3]，魯班曾經為楚國製造雲梯，準備攻打宋國，後來此事被墨子阻止。

人傑地靈，交友誰同徐稚榻；物形天巧，攻城自有魯班梯。 （朝暉 原創）

6. 鳳翥對鸞棲：鳳翥（音助，去聲），鳳凰飛翔。｜鸞（音鑾），鳳凰的一種。《康熙字典‧鸞》：「神鳥也，赤神之精（祝融的真身），鳳凰之佐，雞身赤毛，色備五采，鳴中五音，出女床山（色界的仙山）。《山海經》女床山有鳥，狀如翟而五彩文，名曰鸞。見則天下安寧。又《洽聞記》蔡衡曰：多赤色者鳳，多青色者鸞。」

「鸞棲」鸞鳥止息於梧桐樹。比喻賢人得以重用。「棲」讀音「西」；《康熙字典‧棲》：「《唐韻》先稽切《集韻》《韻會》《正韻》先齊切，音西。（齊韻）西本古棲字。《說文》日在西方而鳥棲。故因以為東西之西。《禽經》陸鳥曰棲，水鳥曰宿，獨鳥曰上，眾鳥曰集。《莊子‧至樂篇》養馬者宜棲之深林。」

與「鳳翥」相關的詞組，①鳳翥龍蟠：A、形容山勢險峻、走勢蜿蜒。B、形容書法之筆勢飛揚。C、形容舞蹈的動作氣勢遒健。②鳳翥鸞翔：形容書法優美、曼妙，如龍鳳飛舞。

莫嘆鸞棲棘，行看鳳翥雲。 明‧徐居正《送耆伯之任咸悅（其二）》

7. 有官清似水，無客醉如泥：大意，有的人當官能夠清正廉潔，似水透澈。沒有客人來訪就喝得爛醉如泥。

下聯所說的處世方式筆者不敢苟同，現實中有無數的事例告訴我們，喝醉酒容易誤事，而且傷身。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人生即使百年都苦短，哪有時間浪費在爛醉如泥上？建議下聯改為「聞道淨無迷（聽聞了大道，內心明淨，不會再迷失。）」

8. 截髮惟聞陶侃母：典故出自《晉書‧烈女傳》。陶侃（音砍，上聲），江西鄱陽縣人，後來舉家遷至潯陽縣（江西九江）居住。陶侃是東晉時期名將，大司馬，陶淵明的曾祖父。幼年時父親去世，家道中落遂成寒門。年未弱冠，為潯陽縣縣吏，薄宦容身。有一次鄱陽孝廉范逵來訪並寄宿在陶侃家中，當時正是大雪天，陶侃的母親湛氏將自己的被褥等臥具讓給客人使用；又悄悄將自己的頭髮剪掉賣給鄰人，整治了一桌好飯菜，款待貴客。范逵深受感動。後來范逵向廬江太守張夔推薦了陶侃，使他逐漸在仕途上有了發展空間，後來官至荊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諸軍事、侍中、太尉，封長沙郡公。

9. 斷機只有樂羊妻：典故出自《後漢書‧烈女傳》，東漢時期樂羊子外出求學，還沒學成，一年後就回家了，妻子問他緣故，樂羊子說因為想家了。妻子就指著織布機對樂羊子說，織布如果未成匹就割斷，那就前功盡棄，求學也是這樣。羊子被妻子的話感動了，回去繼續自己的學業，並且七年沒有回來。「樂」作為姓氏讀「岳，入聲。」

原文「斷機只有樂羊妻」，「只有」一詞，用詞不準確。因為「斷機」的故事最早出自西漢‧劉向《列女傳‧母儀傳‧鄒孟軻母》。南宋‧王應麟《三字經》也引用了這個故事：「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

因此，「斷機只有樂羊妻」，「只有」應該更改為「還有」，或「尚有」。

10. 秋望佳人，目送樓頭千里雁：大意，秋日登樓遠望，思念遠方的女子，目送大雁飛向千里之外。

11. 早行遠客，夢驚枕上五更雞：大意，準備早起趕路去遠方的客人，被五更時的雞叫聲從夢中驚醒。

二、六首押「八齊」韻的古代經典唐詩

1. 和子由澠池懷舊 宋‧蘇軾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創作背景：「子由」是蘇軾的弟弟蘇轍的字。北宋仁宗嘉祐元年（公元1056年），蘇洵帶著二十歲的蘇軾與十八歲的蘇轍從巴蜀赴汴京參加科舉考試。途中經過河南澠池縣（黽池），曾寄宿在一位稱「奉閒」的僧人主持的寺院，並各自題詩於寺院的牆壁上。標題中的「和」讀音「賀，去聲」，酬唱、唱和之意，唱和不要求押韻相同，一般以七言律詩居多。本詩「澠」或「黽」字，當地名時，讀音均為「緬，上聲」[4]。

嘉祐六年冬月（公元1061年），蘇軾出發到鳳翔任職（今陝西省寶雞市），蘇轍送蘇軾出京，回京後寫了《懷黽池寄子瞻兄》詩，並通過官方驛使在蘇軾剛到達澠池時將書信送達。蘇軾在澠池作短暫停留，又去尋找老僧奉閒，可惜奉閒已經過世，就寫了這首詩。

注釋：①飛鴻：飛行的鴻雁。②雪泥：指下雪後的泥濘之路。蘇轍《懷黽池寄子瞻兄》：「相攜話別鄭原上，共道長途怕雪泥。」成語：飛鴻踏雪、飛鴻印雪、雪泥鴻爪等成語均出自蘇軾的這首詩。比喻人生經歷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跡。不止在外界的物質上，還會留下烙印在人的身心上，並影響人的一生。③那復：哪能夠、哪會。古詩文常用詞。「那」本詩讀音「哪，去聲」，語助詞。④新塔：古代有的僧人在生前會給自己建一座小塔，圓寂後讓人將自己的骨灰放入其中，一些大寺院的塔林即此。本詩用「新塔」二字，顯然是寺院中的其他僧人或居士在「奉閒」去世後，給他新修建的安放骨灰或舍利之處，也稱「影塔」。⑤壞壁：指當年題詩的牆壁已經損壞。⑥崎嶇：指當年蘇洵父子三人從四川眉山至汴京，有很長一段路是蜀道，特別難行。⑦蹇驢：跛腳驢。「蹇」讀音「檢，上聲。」⑧嘶：古音一直讀「西」。驢、馬疲勞的叫聲。

全詩大意：人生在世，如我這樣四處奔波，像什麼呢？就好像是飛行的鴻雁踏在雪地上。雪地上偶然會留下鴻雁的爪印，可是鴻雁隨即飛走，不會記得留下的痕跡。老僧奉閒已經去世，他的影塔是新建的；當年題詩的牆壁已經損壞，無法再看到詩句的墨跡。還記得當年我們走過的崎嶇蜀道嗎？那時候，路途遙遠，人也疲憊不堪，連騎的驢都累得嘶叫不停。

詩評：蘇軾認為，人生如「飛鴻踏雪」，來去匆匆，痕跡很快就會消失。「鴻飛那復計東西」，「東西」二字的字面意思是方向；其言外之意是說，不要太在意塵世中得到的東西，或曾經留下的痕跡。因為，曾經的老僧已經成了新塔（老僧已死成新塔）；曾經題詩的牆壁也成了廢墟，墨跡更是無從尋找。歲月如白駒過隙，也在擦拭著人生的痕跡。能讓人記憶猶新的或許是當年為了前程，所吃的苦「路長人困蹇驢嘶」。尾聯用了反問句，言外之意是說，曾經的歡樂與痛苦，也許過了一段時間，會如「雪泥鴻爪」，在心中了無痕跡。

三、附注：

1. 「趙王白璧酬高士」典故出自《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虞卿者，遊說之士也。躡蹻檐簦說趙孝成王。一見，賜黃金百鎰，白璧一雙；再見，為趙上卿，故號為虞卿。」大意：虞卿，是個善於遊說的有才之士，他腳穿草鞋，肩搭雨傘，遠道而來遊說趙孝成王。第一次拜見趙王，趙王便賜給他黃金百鎰，白璧一對；第二次拜見趙王，就當上了趙國的上卿，所以稱他為虞卿。

2. 三點：古代一夜分五更，每更分三點。一更大概是晚上的7點到9點。一更三點大約是晚上8點12分，此時四門禁鼓響，夜禁開始。宋‧曹希蘊《新月》：「禁鼓初聞第一敲，乍看新月出林梢。」。到五更三點（大約凌晨4點12分），五鼓之後，夜禁結束。每年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此三日開放夜禁，讓百姓及官員賞元宵花燈，稱「金吾不禁」。

3. 《墨子‧公輸》：「公輸盤為楚造雲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於魯，行十日十夜而至於郢，見公輸盤。」

4. 《康熙字典‧澠》：「又《廣韻》武盡切《集韻》《韻會》弭盡切，音泯。（軫韻）澠池，水名。亦縣名。亦作黽池。《水經注》漢景帝三年，因崤黽之地以目縣。又《廣韻》《集韻》《韻會》彌兗切，音緬。（銑韻）義同。通作沔。」

《康熙字典‧黽》：「又《廣韻》《集韻》彌兗切《正韻》美辯切，音緬。（銑韻）《廣韻》黽池，縣名。《前漢‧地理志》弘農郡有黽池縣。又《高帝紀》復黽池。」

現今當地名時，讀音均為「緬，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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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