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課

一、鳩哺子，燕調雛。（七虞）（選自《聲律啟蒙》）

賢對聖，智對愚。
傅粉對施朱。
名韁對利鎖，挈榼對提壺。
鳩哺子，燕調雛。
石帳對郇廚。
煙輕籠岸柳，風急撼庭梧。
鸜眼一方端石硯，龍涎三炷博山爐。
曲沼魚多，可使漁人結網；平田兔少，漫勞耕者守株。（下劃線字為入聲字）

注釋及說明：

1. 賢對聖，智對愚：「賢」字可表示名詞「賢人」，也可表示形容詞「賢明」；聖、智、愚三字亦然。

輔世無賢業，容身有聖時。 北宋‧王安石《中書偶成》
樂水我常慚智者，移山誰不笑愚公。 明‧王越《次韻答馬大理天祿》

2. 傅粉對施朱：傅粉[1]，①在臉上抹粉或指化妝前在臉上打底粉。②也可形容粉色或白色的花兒。③白雪皚皚的山峰等。｜施朱[2]，①在臉上化妝塗胭脂（紅色）。②形容紅色的花兒。

豔質施朱窺宋玉，冰姿傅粉試何郎。 南宋‧周必大《次韻紅白蓮間生》
天工傅粉梨花白，青帝施朱桃樹紅。 （朝暉 原創）

3. 名韁對利鎖：名韁（音疆），指對「名」的執著心像韁繩一樣束縛著人（讓修行之人無法精進）。｜利鎖，對「利」的執著心像鎖一樣封閉著人（讓修行之人無法返歸本真）。

須知利鎖迷歸路，莫使名韁阻正行。 （朝暉 原創）

4. 挈榼對提壺：挈榼（音切刻，入聲），挈，提；榼，酒器（總稱，不特指某一種酒器）。比喻沉湎於飲酒。魏晉‧劉伶《酒德頌》：「止則操卮執觚，動則挈榼提壺，唯酒是務，焉知其餘？」｜提壺：①提著酒壺或茶壺。②指「提壺蘆 」或「提葫蘆 」；鳥名，一說指鵜鶘（音提壺）；一說指小杜鵑。

虛度光陰常挈榼，忘情山水聽提壺。 （朝暉 原創）
（因「提壺」與「鵜鶘」諧音，這種對仗方式也可稱「諧音對仗」。「聽」讀「他定切ting4，去聲」）

5. 鳩哺子，燕調雛：鳩哺子，本文的「鳩」指「鳲鳩」，俗稱「布穀鳥」。據古書記載，鳲鳩餵食雛鳥，早上從大的開始餵，晚上從小的開始餵。《詩經‧曹風‧鳲鳩》：「鳲鳩在桑，其子七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大意：布穀鳥在桑林中築巢，巢中有七隻雛鳥；它餵食雛鳥沒有偏袒。君子有均一的美德，以仁慈之心對待每一位眾生。他的心性貞固如一，不可改變。）」《毛傳：「鳲鳩之養其子，朝從上下，莫從下上，平均如一。」「哺」與「捕」古音都讀「步，去聲。」｜燕調雛，燕子訓練雛燕學飛行。「調（平聲）」調教，訓練。

得食歸巢鳩哺子，臨風借雨燕調雛。 （朝暉 原創）

6. 石帳對郇廚：石帳，原意是指石崇的錦布障（遮蔽風塵或視線的錦製幃幕），本文以「石帳」比喻奢侈豪華的裝飾。典故出自《世說新語‧汰侈》：「君夫作紫絲布步障碧綾裹四十里，石崇作錦步障五十里以敵之。石以椒為泥，王以赤石脂泥壁。」大意：（西晉惠帝時期大臣石崇與貴戚王愷兩人鬥富）王愷（字君夫）用紫色絲織品做幃幕，碧色綾羅襯裡，長達四十里。石崇就用錦緞做了五十里長的屏障來與他抗衡。石崇用辣椒泥抹牆，王愷便用赤石脂（中藥材）泥來塗壁。

郇廚，亦稱「郇（音旬）公廚」；韋陟，唐玄宗、唐肅宗時期的大臣，襲父爵為郇國公。據《新唐書‧列傳第四十七‧韋陟傳》記載：「性侈縱……窮治饌羞，擇膏腴地藝穀麥，以鳥羽擇米，每食視庖中所棄，其直猶不減萬錢。」大意：性格奢侈放縱，極盡人力收羅精美食品，所吃的米麵都必須是沃土上出產的，還用鳥類來選擇大米。每吃一頓飯，廚房中所丟棄的糧食常不下萬錢。

由上述釋義可知，「石帳」、「郇廚」均帶貶義，運用時須留意。

綠珠石帳黃粱夢，肥馬郇廚薤露歌。 （朝暉 原創）
（大意：幻想擁有美女綠珠、豪華錦布障的生活，和黃粱一夢沒什麼區別；在人世間，真的過上了肥馬輕裘，鋪張浪費生活的人，那離唱輓歌也不遠了。）

7. 煙輕籠岸柳，風急撼庭梧：大意：輕煙霧靄籠罩著岸邊的柳樹林，大風吹搖著院中的梧桐樹。「撼」古音讀「喊，上聲。」《康熙字典‧撼》：「《唐韻》胡感切《集韻》《韻會》《正韻》戶感切，含上聲。（感韻）」

8. 鸜眼一方端石硯：「鸜」音義通「鴝」，「鸜眼」即「鴝眼」、「鴝鵒（八哥）眼」，指端石上的圓形斑點。其大如五銖錢，小如芥子，形如八哥之眼，外有暈。宋‧歐陽修《硯譜》：「端石出端溪（今廣東省高要縣）……有鸜鵒眼為貴。」

9. 龍涎三炷博山爐：龍涎，指龍涎香。｜博山爐，簡稱「博山」，香爐名稱，之所以叫「博山爐」是因為其蓋子形狀很像傳說中海外仙山的樣子。特別是在博山爐中製作一爐篆香，點燃後蓋上蓋子，隨著裊裊輕煙升起，很像仙氣從仙山中升起。

10. 曲沼魚多，可使漁人結網：曲沼（音找，上聲），曲池，曲折迂迴的池塘。｜這句大意：曲折的池塘裡魚很多，可以讓漁夫撒網捕魚。

11. 平田兔少，漫勞耕者守株：平田，平坦的田野。｜漫（音瞞，平聲）勞，空使。｜耕者守株，即守株待兔。典故出自《韓非子‧五蠹》：「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觸株，折頸而死。因釋其耒而守株，冀復得兔。兔不可復得，而身為宋國笑。」大意：宋國有個種地的農民，他的田地中有一截樹樁。一天，一隻跑得飛快的野兔撞在了樹樁上，折斷了脖子死了。於是，他便放下他的農具天天守在樹樁子旁邊，希望能再得到一隻兔子。然而野兔是不可能再次得到了，而他自己也被宋國人恥笑。

二、六首押「七虞」韻的古代經典唐詩

1. 村居寄張殷衡    唐‧白居易

金氏村中一病夫，生涯濩落性靈迂。
唯看老子五千字，不蹋長安十二衢。
藥銚夜傾殘酒煖，竹床寒取舊氈鋪。
聞君欲發江東去，能到茅庵訪別無？

創作背景：本詩創作於公元813年（唐憲宗元和八年）冬，當時白居易丁母憂辭官回下邽（今陝西省渭南市）金氏村。白居易祖籍是晉陽（今山西太原），從其曾祖父開始就移居到下邽。「張殷衡」是白居易朋友，因一生未仕，事跡已經無從考證。只知道白居易曾給他寫過兩首詩。從白居易的詩中可以看出，張殷衡一直想去長安求官。而白居易則認為官場太複雜，不建議他去。

注釋：①濩落：生活上失意寥落。濩，「音獲，去聲」；形容屋檐雨水流下的樣子。②性靈：性情。③迂（音於）：含蓄、固執或表面上不切實際。《康熙字典·迂》：「《玉篇》遠也。《史記‧孟軻傳》迂遠而闊於事情（聽起來與實際相差較遠）。《後漢‧王暢傳》其言若迂，其效甚近（他的言辭聽起來有些不切實際，但按他講的去做往往效果更好）。」括號內的文字是筆者的譯文，在古漢語中「迂」不是個貶義詞，也不要看到「迂」字就想到所謂的「迂腐」。④五千字：指老子的《道德經》。⑤不蹋：不踏入。蹋，古音讀「他合切te4，入聲。」⑥十二衢（音渠）：也稱「十二街」，指長安城按古代首都的建制，有十二條主要大街，每條街可以同時並排走九輛車子。出自東漢‧張衡《西京賦》：「徒觀其城郭之制，則旁開三門，參塗夷庭，方軌十二，街衢相經。」唐‧李善注釋：「方，言九軌之塗，凡有十二也。」本詩借指長安城。⑦藥銚（音調，去聲）：藥罐子（可以熬中藥），本詩指用藥罐子來裝酒喝（作者因住在村外祖隴附近的茅庵中，所以隨便找了個藥銚裝酒）。⑧煖：本詩音義同「暖」，上聲。⑨寒取：因寒冷而取用（某物品）。⑩氈鋪：本詩指用毛毯當床墊。在古詩文中我們常看到「白氈」或「白氈鋪」，有可能是指大雪、楊花、白梅等落花鋪路的景象。北宋‧蘇軾《次韻參寥詠雪》：「朝來處處白氈鋪，樓閣山川盡一如。」⑾發：出發，啟程。⑿江東：古漢語江東的範圍包括現在的江蘇省中部、南部；安徽省中部、南部；上海，浙江以及江西省東北部。而江南則更廣泛地指長江以南的地區，包括蘇南、浙江、皖南等地區。⒀茅庵：茅草屋。古代孝子為父親或母親守孝三年，是在父母的墳墓旁邊搭建簡易的屋子，基本上都住在那。所以本詩的「茅庵」是指為守孝而搭建的簡易居所；不能理解為白居易的祖屋。⒁訪別：造訪告別。

全詩大意：我就是金氏村中一個體弱多病之人，生活上失意寥落而且性格有些固執。最近只讀老子的《道德經》，不去考慮將來回長安做官的事情。用藥罐子倒酒，尚有餘溫；冬天在竹床鋪上舊毛毯當床墊，將就過夜。聽說您要去江東遊歷，期望能來茅庵造訪告別。

詩評：「藥銚夜傾殘酒煖，竹床寒取舊氈鋪。」古代孝子為父親或母親守孝三年的規定，是儒家的古制，《論語‧陽貨》：「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不管是儒生、一品要員還是王公貴族都必須這樣做。也就是在郊外結廬獨修三年，雖然有人送簡易飯菜，但夏天要忍受蚊蟲叮咬，冬天要忍受饑寒交迫。對於某些過慣了錦衣玉食、歌舞昇平日子的官員或貴族，換一個修行的環境，或許更有利於去掉對名利的執著。

2. 素上人影塔   唐‧王昌齡

物化同枯木，希夷明月珠。
本來生滅盡，何者是虛無？
一坐看如故，千齡獨向隅。
至人非別有，方外不應殊。

創作背景：本詩創作於公元756年（唐肅宗至德元年），王昌齡到零陵城（今湖南省永州市）東山的法華寺遊覽，歷史上著名的懷素和尚就在此寺廟出家（當時懷素才十九歲）。古代一些和尚為了表達自己出家的決心，會在寺廟旁自建一座小型佛塔，塔的最上層供有佛像，建塔僧人將來圓寂後，如果有舍利子，也會被安放在裡面。此類塔在古詩文中也稱為「影塔」。此時懷素在當地已經小有名氣，被稱為「零陵僧」。王昌齡拜訪了懷素，參觀了法華寺，兩人切磋了一些修行的問題，並借「影塔」為題寫了這首詩贈給懷素。「上人」是詩人對僧人的尊稱。

注釋：①物化：本詩指僧人圓寂或坐化。②希夷：本詩指修煉的層次。出自《道德經·第十四章》：「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大意：（修煉中有這樣三個層次）看到（包括天目）什麼都不動心，稱為「夷」；聽（包括天耳通）到什麼也不動心，稱為「希」；觸摸任何物體也不會因為觸感的動心，稱為「微」。此三者不用深究先後次序，因為只要有一項達到層次標準，其它兩項也同時達到（言外之意，希、夷、微三者都在同一個修煉層次中）。③明月珠：即夜明珠。因珠光晶瑩似月光，故名。本詩指如夜明珠一樣珍貴。④虛無：虛空、空無。⑤生滅：佛家習用語，緣起為「生」，緣散為「滅」。⑥千齡：千年；本詩指很多年。⑦向隅（音虞）：面壁（打坐）。⑧至人：指超脫之人；覺者。⑨別有：另有。⑩方外：世外。

全詩大意：僧人坐化圓寂如同枯木一般（言外之意，層次是否提高了誰也不清楚）；修煉層次的提高（「希夷」之境界）如得到夜明珠，那才是最珍貴的。你說連緣起緣滅都不存在，那虛無又是指什麼呢？有的出家人打坐，一坐就是很長時間不變，甚至很多年了都面壁不動，他們修了嗎？覺者不是另外出現的（言外之意，也是從人中修出來的），這樣的覺者在世外應該不少吧。

詩評：懷素是禪宗一脈的僧人，王昌齡與他在修煉上有不同的感悟。「本來生滅盡，何者是虛無？」如果連緣分、因果等等都是空的，那活在這世上，吃飯、喝水、呼吸幹嘛呢？筆者個人理解，真正的「空」是指執著心都去掉了的那種狀態；而不是否認這世間的物質存在。

三、附注：

1. 《世說新語‧容止》：「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

譯文：何晏相貌很美，臉很白。魏明帝（曹叡）懷疑他臉上抹了粉，想驗證一下。當時正好是夏天，就給他吃熱湯麵。吃完後，大汗淋漓，自己撩起紅衣擦臉，臉反而更加光潔。

2. 戰國‧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譯文：東邊鄰居家那位小妹，論身材，若增加一分則太高，減掉一分則太矮；論其膚色，若塗上粉底則嫌太白，抹上胭脂又嫌太紅。她那眉毛有如翠鳥之羽毛，肌膚像白雪一般晶瑩，腰身纖細如一束絹帛，牙齒整齊有如潔白的海貝。甜美地一笑，足可以使陽城和下蔡一帶的人們為之迷惑和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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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