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军事管制——打人狂潮(9)
(三)大搜查(1)
每逢过年过节,令我们最难堪和伤心的事,便是以卫生为名,对我们进行的彻底“大搜查”。
说令我们难堪,是因为我们好不容易利用休息时间找到的一些另类书籍,为积累知识所作的笔记,若不精心掩藏,就要被何庆云搜索一空,不但为损失珍藏的东西而心痛,弄得不好还要被辱骂和殴打。
大检查那一天,先将我们集中在坝子里,一列士兵站在集合队伍的后面。每个人都戴着一个大口罩,严严实实封住了脸,以防检查过程中,犯人被窝和床上的臭气或细菌侵入他们的鼻腔,仅留一双鹰眼,监视着院子里每一个接受“搜查”的人。
站队集合以后,宣布检查,由中队长宣布“纪律”:禁止私自出入监舍;禁止来回走动;禁止藏埋东西;禁止离位;禁止相互交谈;禁止互递物品;凡有藏匿各种违禁物品的,必须立即交出。否则,后果自负。
野兽是以践踏人类的文明为乐事的。“文革”时代,这种搜查便成了见“字”便收的程度。见到我写的,那怕是抄下来的一首古诗,也要拿去。所以我特别憎恶这种抢劫式的大检查。这种突如其来的大搜查,简直是一种公开洗劫。
这种以“检查卫生”为名的搜查,目的是将反抗的火种,消灭在最初的萌芽中。对流放者仅有一点粮票、现金一律没收。发现私刻的公章、介绍信、手抄文件除没收外还要盘问追查。
“文革”时期,非毛氏的一切书刊都一律要被搜去,一律没收。所以,每一次卫生检查,也是对我们的一次精神虐待。
检查开始,我们依次在士兵监视下,抱出各自的行李衣物放在自己的身旁。直到将监舍里要检查的东西搬空。
然后,一批检查人员进入监舍,仔细地翻寻铺草、床板和墙旮旯、壁缝,找到隐藏其中的物品,便丢在一个预先准备好的箩筐里。
收去的东西,多是一些充饥的土豆、包谷、黄豆、大米等等。也有藏在床板和草堆中的“禁书”。所谓禁书,是指一切非毛着或非马列著作的文学、政治、经济、历史、地理等读物。也有平时为削洋芋皮而准备的小刀,或扒找豆粒用的小铁铲之类的“铁器”。
每一次“大检查”,总要从监舍中搜出一大堆东西,并无理没收,我称之为“三光”。
另一批检查人员,依次对站在院坝里的流放者进行全身搜查。并令打开行李,对行李中的物品进行搜寻,搜寻最严密的是衣物、被盖和鞋子。不光要仔细的搜索每一个荷包,还要反复地按捏每一个补丁。从中确实也搜出了不少的粮票和现金,甚至还有缝在补丁里面的各种“证件”和“书信”之类东西。
大检查,蹂躏着我们灰色的心灵。仅仅看那堆放在自己身旁杂乱无章的破烂,看到发黑的血斑油污,都勾起自己悲惨命运的痛苦回忆:哪一天发烧在被盖上流下的汗迹;哪一天被划伤了脚板感染化脓留下的脓血;哪一天因被捆被打留在衣被上的血污,都展现在我面前,让我细细咀嚼!
我那口已经破烂得无法上锁的皮箱,手提把子早已折断,那里收藏着我的全部家当:里面放着两件旧毛衣,那是十年前母亲密密织成的纪念品,带着母爱留在我身边;几件补上重疤的破衣裤,是我在暗淡的光线下用歪歪扭扭的针线缝补好的护身物。
“焚书” 本是毛泽东洗脑的重要举措,抑制知识废拙百家乃“文革”的重要保证。狱中我们的书是平时邓阳光们最关注的,藉大搜查机会正好是搜尽这些书的最好机会。对此狱吏们执行得很坚决。
几年来精心珍藏而保存下来的书:一本发黄的唐宋名家词选;三本补了又补的范文澜编写的中国通史,以及一本残缺不全的吕振宁编写的“中国政治思想通史”,这可是我们在狱中的唯一精神食粮。
一些读书笔记,那里面是炼狱中抒发出来的精神伤痛和叹息,一直就是鹰犬们紧密追踪的目标,这些手记和诗文,一次一次被搜去,一批批被焚毁,有心的鹰犬还专门在手记中寻章摘句,寻找在政治上致我于死地的“证据”。(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