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戈:苦難中的高貴與卑賤

——阿赫瑪托娃和她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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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12日訊】在聖彼得堡附近的科馬羅沃村,這裡有白銀時代最後一位詩人——安娜.阿赫馬托娃(Akhmatova)的長眠之地。從聖彼得堡開車不到兩小時,不時地靠近芬蘭灣,終於從公路上拐向一片雜叢,穿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最後在一個寬寬的柵欄門旁把車停住。作為一個外來者,很難找到這個地方,即使找到了,也很難認出這是個公墓。右邊一條筆直的沙路的盡頭,大約在五十米遠的地方,是一堵用灰色石頭壘起來的矮牆。

矮牆前邊是個平台,上面匍著石板,一個角落裡有座土墳,墳頭上立著一個很大的黑色十字架,這就是阿赫馬托娃的長眠之所。牆上那塊白色大理石浮雕像,向上突起的鼻樑、蓬鬆的髮髻、齊眉的額發、長長的脖頸、沉思的目光……這是少婦時代的阿赫馬托娃,成為文壇新星時的阿赫馬托娃。

阿赫馬托娃生前表示過:倘若有朝一日,祖國有人想為她樹立紀念碑,她希望不要在她出生的大海之濱,也不要在她愛戀的皇村公園,而是在監獄門口。她說她在那兒佇立了三百個小時,等候探視親人。而這墓地正是按照阿赫瑪托娃的願望設計的:石牆象徵著監獄,鐵十字象徵她的宗教信仰。浮雕上那張清秀的面孔寧靜而安詳,誰會想到她一生要經受那麼多的苦難?

20世紀初的十月革命發生了,可是阿赫馬托娃不認同也沒有接受這一翻天覆地的革命,仍然按著她自己心靈的感受,追訴女人的深情。她的創作受到當局的排斥。她很可能被十月革命的風暴捲得無影無蹤,遭受了一個個的慘劇:婚姻的失敗,前夫被殺害,兒子被監禁,作品被禁止,蘇維埃政權對她打壓,對她的人身攻擊甚至侮辱,但她卻奇蹟般地活了下來。並成為20世紀俄羅斯最傑出的詩人,最終她被推到俄羅斯詩人首席的地位。成就了她苦難中的高貴!

阿赫馬托娃原姓戈連科,出生在一個海軍機械工程師的家中。她在南方海濱城市敖德薩度過童年,在北方皇村,在普希金的詩韻中長大。一生大部份歲月是在聖彼得堡過的,僅在噴泉街就住了三十年,有歡樂,有悲傷,有也輝煌的晚年。大海形成她放蕩不羈的性格,我行我素,不願受人拘束。

她從小接受的是西方教育,包括她的宗教信仰。那種認為人類從始祖起就犯了罪,並在罪中受苦教義,主宰著她的思想意識,又灌輸給她寬容忍讓——只給予不索取的理念。父母的離異使她嚐到家庭解體的滋味。個人的辛酸遭遇又釀成了她一枚枚創作上的苦果。兄弟姐妹六人,她排行第四,其中有幾個人年紀輕輕地便離開了人世,使她的作品時時流露出對疾病和死亡的神秘感。

阿赫馬托娃的第一位丈夫是詩人尼古拉.古米廖夫。1905年他們在皇村相識,五年後結為夫妻,成為詩壇一對珠聯璧合的雙子星。沒有想到兩個高傲的個性互不相容。1918年他們和和平平地分了手。1921年古米廖夫因牽連到一樁「反革命」案件而被處決。幾十年後蘇聯司法機關為他平了反,認為他沒有從事反革命活動,沒有講過一句「反蘇」的話。阿赫馬托娃和古米廖夫生過一個兒子--列夫。列夫同樣大力同樣歷盡苦難,從學生時代起他就飽嚐鐵窗滋味,幾次被捕,最後證明都是冤獄。一個冤獄又是一個冤獄,十月革命的殘暴與血腥,把這個專制帝國的野蠻發揮到了極致!這些鮮活的生命像一棵草,一粒沙子,剎那間被這場革命的風暴所吞噬。

在阿赫馬托娃的作品中,最引人矚目的是她1935至1940年間完成的組詩《安魂曲》。1987年3月,蘇聯《旗》雜誌根據阿赫馬托娃的好友的女兒保留的手抄本第一次搶先在國內正式發表了《安魂曲》全文。接著,列寧格勒6月《涅瓦》雜誌又得到阿赫馬托娃的兒子列夫.古為廖夫的同意,將有關人員保存的、經過他母親修改過的手抄本,並與女詩人兩次朗誦的錄音進行了核對,整理出定稿本予以發表。從作品完成到作品的發表過了整整四十七年!而此時它的作者已在墳墓裡沉睡了二十一年!在這部作品中,阿赫馬托娃通過個人、家庭所遭受的不幸,以及更多人和家庭的不幸,寫出了斯大林暴政最為醜惡的一面——無法無天的鎮壓與屠殺!

死亡之星在我們頭上高懸,
無辜的俄羅斯在抽搐在痙攣--
她被踩在血淋淋的皮靴下,
她在黑色馬魯霞的車輪下輾轉。

「馬魯霞」--本來是女人的名字,可是當人權遭到暴政踐踏時,老百姓給肆無忌憚捕人的囚車起了這個動聽的別名--「黑色馬魯霞」。吟詠這幾行詩時,令人不寒而慄。因為這樣的經歷我們並不陌生。

阿赫瑪托娃在《安魂曲》的代序中這樣寫到:在葉若夫主義肆虐的恐怖年代,我在列寧格勒的探監隊列中度過了十個月。某一次,有人「認出」了我。當時,一個站在我身後的女人,嘴唇發青,當然從來沒聽說過我的名字,她從我們都已習慣了的那種麻木狀態中甦醒過來,湊近我的耳朵(那裏所有人都是低聲說話的)問道: 「喂,您能描寫這兒的場景嗎?」

我就說道: 「能」。

於是,一種曾經有過的笑意,掠過了她的臉。

正是這個生死之間的等待,一個看似不經意的問答,催生了這部偉大的詩篇。在《安魂曲》這首詩裡,阿赫瑪托娃寫她為兒子所遭受的煎熬與屈辱是最令人震撼的段落,它會使你悲痛慾絕,使你撕心裂肺。尤其對中國有著60年恐怖經歷的人們來說,難道不會引起共鳴?即使我們的心已經死了,但猛烈的震撼也足以讓我們甦醒過來。

我呼喊了十七個月,
召喚你回家,
我曾給劊子手下過跪,
我的兒子,我的冤家,
一切永遠都亂了套,我再也分不清
今天誰是野獸,誰是人,
判處死刑的日子
還得等候多久才能來臨……

……

我早已預見到了這一天:
明朗的日子和空空的家……

這是受害的女詩人用自己的悲痛寫下的血淚斑斑的詩句。它感人肺腑,震撼心靈,流傳在民間。這樣真誠而大膽地寫出了現實的作者,竟遭到不堪入耳的辱罵。與阿赫馬托娃同時經歷了這個時期的詩人何止幾百幾千,但如此深刻揭示出社會生活的悲慘局面的詩作,大概只有這一部。這是藝術力作,也是歷史文獻!然而,我們有著比這更多的苦難,為什麼就沒有這樣偉大的作品?反而有著那麼多無恥的文人,那麼多噁心的阿諛奉承?文明的社會並不是物質的文明,沒有精神的昇華,沒有高貴的靈魂,社會的文明從何談起?何況我們多數人依然處於貧困與悲慘之中。

安娜.阿赫馬托娃是20世紀俄羅斯最傑出的詩人。國外首先把她推到俄羅斯詩人首席的地位。1964年意大利宣佈那一年的國際詩歌「埃特納.陶爾明納」大獎授予阿赫馬托娃。1965年,英國牛津大學授予阿赫馬托娃「文學博士」榮譽學位。她不顧年邁體弱,應邀前往倫敦,親臨隆重的慶祝儀式現場,她戲稱:「這是在為我舉行葬禮。」她幽默地發問道:「難道能為一個詩人操辦如此隆重的慶祝活動?」的確,俄國自普希金以來,哪位真正的詩人不是在悲慘中走向永恆的?

這篇安娜. 阿赫瑪托娃(Akhmatova)和她的《安魂曲》,是我根據高莽先生的《苦難的十字架》撰寫的。出自對這位20世紀俄羅斯偉大的女詩人的敬重,我以這篇文章以表示我的心意,也以此來表達對那個十月革命90週年的反思。《苦難的十字架》是高莽先生《高貴的苦難--我與俄羅斯文學》中的一篇,從書名我們可知,高莽先生在俄羅斯文學裡,讀出了他們的苦難,更讀出了他們的高貴。

對於苦難,我們並不陌生,或許我們經歷的苦難比俄羅斯更深更重。然而,我們在苦難中除了落魄和卑賤,還有更多的犬儒和無恥,哪裏還有高貴可言?高貴首先是靈魂的高貴,尤其在那無盡苦難中的高貴,沒有靈魂的堅強和偉大,除了落魄和卑鄙,我們還能有比這更好一點的東西嗎?本來我們有上百年的苦難史,但我們缺乏高貴的靈魂面對這個現實,文化界以及知識份子的集體墮落,要出現俄羅斯那樣的知識份子群體,我們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安娜.阿赫瑪托娃能給我們一點啟示嗎?不知道。但願她能先讓我們不再繼續墮落下去、卑鄙下去,然後再找回一點點高貴吧!@

(轉自《新世紀》)(//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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