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十二位帝王中,個個在書法上都很可觀,展現了學養底蘊深厚,清初盛世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的帝王書法表現最受人矚目,除此之外,滿清入關第一位皇帝——清世祖章皇帝,順治帝的書跡則是獨樹一格,藝術風采脫俗。
「陽剛大氣」、「正大氣象」是帝王書法的特徵之一,而順治帝的書跡透現強烈的個性風采,展現揮灑自如的藝術天份。《清史稿.卷四.世祖本紀一》說順治帝:「生有異稟,頂髮聳起,龍章鳳姿,神智天授。」天賦異稟也表現在順治帝的藝術創作上。在歷代皇帝中具有藝術天賦的不少,順治帝的藝術才華是較少被人了解的,一來可能因為他短暫的24年的人生留下的墨跡不多,再則人們的好奇多聚焦在他的情事和出家之事。先來說一則《清稗類鈔》記載的逸事,從其中可以看到順治帝藝術家的特質和才華。
順治帝畫「狀元歸去驢如飛」
有一次順治出宮,隨行扈駕的有順治開科狀元相國傅以漸。相國扈駕回營之後,自己騎著一匹疲乏遲緩的蹇驢回行帳去。就在這時候,順治帝從高處眺望著傅以漸的背影,隨手就畫了下來,並且以遊戲的心情題上一句即興詩:「狀元歸去驢如飛」。這幅畫的畫幅不小,有二尺許,用色典雅古色古香,題詩「狀元歸去驢如飛」幽默風趣,讓人會心一笑。
在這則逸事中,流露順治帝的藝術才華,敏銳的觀察力隨機起興,寫實畫兒揮筆即成,幽默感隨著書畫起舞,真是藝術家真本色。 除了畫,順治帝的宸翰書跡也充滿靈動的妙趣,帶有「畫之書」的風格。他的書跡大致可分為三類:習字帖、佛家勸善語錄、臨寫諸家詩文法帖等。從這些書跡,浮現一位鍾愛詩文又悟性深澈、誠心向佛的皇帝剪影。
藝術才華無法框限
他有一件書跡《行書 唐人詩一首》,書寫王維詩《竹里館》:「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詩文墨跡是否表白了他自己的心境?看到順治帝的遺詔中有一條「罪己」這樣說:「朕性耽閒靜,常圖安逸,燕處深宮,御朝絕少。」他說自己「性耽閒靜」,恰合於他的書跡《竹里館》詩中的意境。身在帝王家,寡人獨坐高處,一顆脫離凡塵探求永生的真心,能有幾多人知道?終究,明月知我心,清澄我心,一如明月。
這幅書跡的起筆、收筆、撇、捺、鉤、轉折等等筆劃的用筆完全不似傳統書法的規範,構字章法宛如飛花,橫豎自在來去,不講究起筆、收勢等等的筆法,筆筆揮灑厚重的個人色彩,說是書法,更像是一幅書之畫、畫之書。
或許有人不解,以為順治帝這幅書跡看來不過「草草」!若看《世祖御書蘇軾武侯廟記語》(紙本,縱31.8厘米;橫135.5厘米)就會發現他的書法變化多貌。這是清宮《石渠寶笈三編》著錄的順治帝宸翰,當時藏在乾清宮。在此作中藏有歐陽詢楷書書法的中正之勢、險峻之力,章法布局寬綽疏朗,風格端正清雅。同時,他創造特色賦予藝術風格:不同字體、不同濃淡墨色、不同粗細筆劃的字,經過巧心搭配安排構成一幅作品,顯現一種藝術設計的格局。
書寫信仰 映照善行
順治帝有一幅行書匾額《積善延年》,這是一幅佛家勸善語錄。順治帝是個感情豐沛之人,在生命核心,「善」是他的生命信仰。順治帝御制有《勸善要言》一書,頒行掌管教化的官員們,每逢朔、望日,與聖諭廣訓一體宣講,用「善」來教化臣民、學子。
順治皇帝曾經幫助前朝明思宗的次女長平公主(原號坤興公主)徽娖完成婚事。明末亂局中,思宗將二公主徽娖許配給都尉周世顯,可是因為動亂延宕,兩人的婚事一直擱淺著。[1]明亡後,大清一統江山,徽娖在順治乙酉年上書請求出家。可是順治帝不許,並且命人找到她的原配——都尉周世顯。順治帝下詔讓兩人完成了終身大事,在風光隆重的大禮之外,並且賜給他們許多田地、邸第、金錢和車馬。
順治帝在位十八年,孜孜求治,勤政愛民,寬宏大量。他厚葬、表彰明末遺忠。明末十九忠臣之一的淩義渠(諡忠清公、順治帝追諡忠介公)遺骨歸鄉時,順治帝手諭知府吳綺為他的遺骨護行、下葬,並且還為他舉行褒卹遺忠的隆重典禮。
順治帝在彌留之際,省躬自責自己當皇帝還做得不好之處,遺詔布告臣民,一條又一條寫滿「是朕之罪」的遺詔,有如「罪己詔」,例如他說「朕每自恃聰明,不能聽納。……以致臣工緘默,不肯進言,是朕之罪一也。」這樣一位敞開內心,效法先聖大禹、商湯,勇敢「罪己」的皇帝,真是與眾不同!這樣的真、這樣的善,也涵融在他的書跡中。
看這一幅《行書論桐文》設色書軸(26×65cm),內容歌頌清高梧桐,從本到末梢都很堅實的特質,出類拔萃。此幅墨跡的用墨展現枯筆風格。明代書法大家董其昌《畫禪室隨筆》中說:「字之巧處,在用筆,尤在用墨。」從這個觀點來看順治帝的書法,可看到得其真髓。
你看《行書論桐文》行墨中的濃墨重筆,自然灑落一般,此處、彼處錯落有致,巧妙賦予通篇穩重的力道,造成濃淡變化的韻律,流暢的筆觸又帶著枯筆的窒澀和破筆留白餘痕,自然透出蒼勁之美,通章寬綽優雅且跌宕生姿,飄逸中又帶著沉穩的力道。這是順治帝24歲以前的書跡,誰能不讚歎這樣老成的、「若有似無」的藝術造境呢!底氣十足,揮灑自如,自然無礙,紙帛上遍灑順治帝的書法風采。
欣賞者透過這少少幾幅書跡,就能感受到順治帝書跡風格的多樣多貌,更貼近了順治帝的真心世界。
註釋
[1] 那時實際上已是大明王朝的末年,十五歲的徽娖,奉母命,由宮人數十人陪同到外祖父嘉定伯周奎(思宗周皇后的父親)府中。此時,兵荒馬亂,皇城已經處在岌岌可危之中,當是送她離開宮中避難。當時天色已晚,因為嘉定伯門禁森嚴,不便請鑰,到了天將破曉,徽娖又回到宮中。
[2]《明史.列傳九》:「大清順治二年上書言:『九死臣妾,局蹐高天,願髡緇空王(*佛的尊稱),稍申罔極。』詔不許,命顯復尚故主,土田邸第金錢車馬錫予有加。 」
參考資料:
《清史稿》
《明史.列傳九》
《清稗類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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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