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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521)

下集-第十一章:尋訪

第五節:夏光然(1)

毛澤東時代,在反抗中共迫害的鬥爭中,我和夏光然結下了共生死的患難之情,當年張錫錕和劉順森相繼慘遭毒手以後,我和老夏便成了「火炬」生還的主要成員。

回重慶後,當我知道他在出獄後混跡市井的遭遇,對他深為同情,在力所能及的條件下,資助過他。我幾次為他找工作的努力沒有實現,深感力不從心。

中共長期的虐待,在我們每個人身上留下性格被扭曲的傷痕,鐵打的漢子也難避這種傷痕的惡性發作。所以倖存者之間保持相互慰勉,成了我們之間的共同約定。

1989年他與王正印鬧得很僵,決定離開重慶,回到成都金牛鎮的老家去,回成都之前曾到北碚我的家中一聚,那次我們同去北溫泉和縉雲山玩了一天,並且合影留念,我問他回成都以後的打算,他不無傷感的回答我說:「隨遇而安吧,我不像你有了家,我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在江湖上漂泊多年習慣了。我最牽掛的是那些在鹽源犧牲了的先烈們,民主尚未成功,我一定要回一趟鹽源五號梁子去,憑弔當年已經犧牲的難友們,他們的遺骨如何處置我也要打聽一下」。

以後的幾年中,我常常收到他的短信,這些短信只有幾句相報平安的話。直到1996年才收到他從資中城關寄來的一封信,說他準備到重慶來投奔我,我敏感到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恐怕到了流浪不動的時候了,想來重慶找一份工作暫時棲身。

我當即與毛貫益聯繫,看看他的八橋客車有限公司能不能給老夏安排一個看門的工作,不料,老毛嚴辭拒絕了。

想他從資中到來後,再作商議。那時我已在璧山投奔李倫所辦的海山公司,正同孫庸利用壁山坐椅廠的場地,開辦一個製作防彈衣的工廠。

接信後,我立即回了信,答應無論如何我要為他安排一個安渡晚年的事做。

八月份,我在璧山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說他已到了北碚我的家裡。我忙從壁山匆匆趕回,到家已是中午時分,進門見他端坐在我的客廳裡,穿著一件灰色很舊的中山裝。大概因為心情不佳,再加上旅途勞頓,那滿臉的皺紋,花白頭髮已蓋滿了他的兩鬢,比之五年前從重慶離開時蒼老多了。

灰色的中山服,又髒又黑,好像有幾個月都沒洗過似的。腳上套著一雙綠帆布的「解放鞋」,那模樣與進城打工的鄉下農民沒什麼區別。完全是一個窮愁潦倒的流浪人。真乃「匆匆又作渝市客,晃然如隔數十秋,亂世今日撫昨日,今日仍在街中乞。」

我本想問他怎麼稿得如此狼狽?但我卻不知從那個標準和那個狀態來問,事實上夏老三從我在孟平店裡與他久別重逢後,一直都處在窮愁潦倒的狀態中,想來他在89年從王正印家離去後,恐怕日子一直過得十分艱辛。

今日中共統治下,過去的五類份子及其後人,一直掙扎在貧困線上。

何況像他這種不甘彎腰事權貴的人,半生囹圄,幾十年折磨,到了晚年仍在漂泊流離。看到他,想到近幾年為生活而死在打工路上的王大炳。因不願低頭,苦難伴隨著他們的晚年。

見到他們如同對鏡照見自己,相比他們的命運,我中年後得到了一個正當的謀生職業,免去了在社會上流浪,近年又蒙李倫不棄,取得了一個小小科長職位,卻因天性不苟與濁世同流合污。不但與一些發財的機會失之交臂,還在工廠內部的鬥爭中提前退席。

退休後,立即進入打工仔的隊列,雖平時節儉刻苦,仍無多餘積蓄可用來支付窮朋友們的求助,面對著形同乞丐的老夏,平添了我的壓力。

好在這些年我認識了一些朋友,解決個把人的生活還不成問題。

當我倆坐定後,我向他問道:「你現在生活來源靠什麼?」見我直端端的發問,他很不好意思的向我囁嚅了一陣說:「離開重慶時,早先有一點積蓄,本想做點中藥材生意,卻上了別人的當,本錢也被人騙走了。」聽他這麼一說,便不想追問下去,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來。

他接過錢捏在手裡繼續說:「來前在資中,往在朋友家,已經身無分文,這次從資中來重慶,火車票還是朋友給買的。一下火車到北碚來,因為沒有錢買汽車票,便將自己貼身衣服脫下來,當給汽車售票處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脫下那又髒又舊的中山服,裡面居然沒有任何襯衣。

他怎麼會混成這樣子,我不想追問,連忙到廚房裡熱了熱現存的菜飯,同他將就著共進了午餐,按照我原先的安排,下午就立即帶他去壁山坐椅廠,請求孫庸念在我和李倫的交情上,給他安排一個看守大門的工作。

他狼吞虎嚥吃著我給他熱好的飯菜,一面告訴我他在火車上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面前的他完全像「風雪夜歸人」中的老乞丐,所不同的只差一根打狗棍和向人討飯的破碗了。

吃完飯以後,我在衣櫃裡給他搜索了一大包我穿過的衣服,從新再添了五十塊錢,要他去汽車站把押在那裡的襯衣贖回來,一面掛通了壁山坐椅廠孫庸的電話。(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