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王大炳和他的女兒(3)
兩個月後,給學校發出的信,終於有了回音,答應再增加三千元撫恤費作為一次性了斷,面對這種「軟打整」,王玲猶疑了。
她說介紹她父親去北京找工作的「舅公」來信說,王大炳去北京打工,純屬他的面子帶著「照顧」,並不是該校聘的正式員工,所以還不能完全按勞保條例交涉,勸王玲母親在學校增加撫恤金後,不要再糾纏了,不然他不好處事。
同時馬上就是初中畢業生考試,孩子正面臨著一場激烈的競爭,據她說長壽地區當年初中畢業生要求考中專的學生,在一千人以上,而各中專學校招收長壽農村學生的總數不到一百人,在這場競爭中她必須取勝。
她說:「爸生前對我的最大希望就是長大成材,他外出打工,一心讓我上學,現在他去世了,考大學受經濟條件限制,唯一只有應考中專學校。窮人家的孩子最需要是從學校畢業後得一個就業機會,所以暫時只好將替亡父打官司的事押一下,等到考試以後再作計較。
其實她已經在舅公和社會的壓力下,放棄了追索父親死亡賠賞的念頭,無可奈何地了結了這場人命糾份,在中共專制時期受苦受累的大炳一命,最後以一萬人民幣了結了,在中共眼裡普通勞動者人命多麼濺!!
1996年夏天,在長壽初中應屆畢業生報考中專的考場上,王玲在一千多考生只錄取96名的高難競爭中,沉著應對,以總成績486分,遠遠超過了當時對農村學生的苛刻錄取線440分。
但是在如此優異的成績面前,她的面部沒有任何興奮。在她那孩子氣臉上不但佈滿了倦容,還憂慮的告訴我:她報考第一志願的學校已半月,一直沒有發來錄取通知書。並且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在重慶市工業學校有沒有相識的朋友?我看得出她被一種自己不能克服的困難困繞著。
在我追問下,她終於告訴我,這次報考她填寫的第一志願,是重慶工業學校,在通知她的中考分數時,她的中學校長特別叮囑道,重慶工業校是重慶市經委主辦的一所重點中專學校,因為該校包畢業生分配,所以是重慶報考生最多的一所熱門學校,考進去不容易。
加上工科類畢業生常受用人單位拒絕女生的影響,所以工科專業,女生被錄取的機會比男生更苛刻,過去長壽地區常常發生女生上了錄取線,沒被錄取的事。所以請求我設法與工業校疏通關係,說關係不到位,就是上了分數線,也有被落榜的危險。
像王玲這樣遠在長壽偏僻農村裡的女孩子,那來與工業學校攀親沾故的關係?萬一真的落榜,要不前功盡棄回家務農,要不交足兩萬元讀該校的議價生。兩種後果,對王玲都是致命的。
她的父親為她讀書連老命都丟在異鄉,還不是讓她能走升學這種唯一前途,她從小刻苦讀書,為了節省開支,她背米上學交學費;放學了打豬草餵豬;內衣爛了也沒有換的,補了又補;做作業把其它同學用過的作業本翻過來打草稿。這一切都近在眼前,她不能把父親用生命代價換來的錢去交議價費。
世道的不公平在她年幼的心靈上烙下了銘心印記,這也許是那個年代,想在求學中找到一碗飯吃的窮孩子們,最痛苦的事。報紙上每年都有這種因考不上學校的考生,走上自殺輕生的消息。
事不宜遲,病篤亂投醫了,王玲在幾個親戚的商議下,在老校長的建議下,從銀行裡取出來一千元,這可是她父親的喪命錢,用這錢買了煙酒之類的常規「禮品」,戰戰兢兢懷惴著剩餘的幾百元錢,到重慶找到了工業學校。
工業校已放暑假,就連操場上也沒見幾個人影,怯生生的她跟著老校長,找到了往屆長壽中學畢業後就讀工業校,至今仍留校工作的老校友李某。李某表示他可以為王玲介紹現招生辦公室工作的林老師,據這位李同學介紹,報考同學只要上了線,都可托他來決定入校的資格。
於是老校長和王玲跟著他,爬上半山上的教師住宿樓。不巧林老師放假後回鄉下老家一直沒有回來,但是這位校友答應林老師回來後,立即辦這件事,勸他們暫時回長壽聽候消息。
王玲回到長壽,在焦慮和盼望中等了十天,工業校的錄取通知,仍杳無音訊。王玲心中想:是這筆私下交易出手太輕,還是那位李校友另生了枝節?鄉下又沒有電話,正夏日三伏,王玲在嬌陽下天天往學校跑,猶如熱鍋的螞蟻,經過發奮努力考試成績名列前矛的她,還要為求學送禮,撞後門!
又等了十天,她終於耐不住,再度從長壽鄉下來重慶,這一次跑來求助於我了。學校在國家統一下達招生指標外,增收應屆落榜生的規定,稱之為「議價生」,教肓上的投資,大陸向來是世界最低的國家。經費嚴重不足,成為學校招收議價生的『正當理由』。(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