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家中常有大大小小的魚簍及魚網。
雖然遷居嘉義,父親仍難忘情年少時海邊的日子,每隔幾日,晚飯後就著魚簍出門,至夜深悄然歸來。我總是聽到父的談笑聲而醒來,並且聞到香噴噴的煎魚香。我會豎起耳朵聽著房外的一舉一動,多半傳來的是阿?的乾咳聲,以及父親壓低聲音的呢呢噥噥,夾帶豪爽的笑聲,使我昏昏的又進入夢鄉。
長大後,我偶而回想起那些夜晚。我不記得是否吃過父親帶回的魚,青蛙倒是吃過不少,好像還有螃蟹、泥鰍等,這些美食與父親是畫上等號的。父親每次出門歸來,我們就知道有好吃的。
小時候,家中經濟並不好,海鮮多半是抓來的,或是親戚從東石送來。小孩多,吃起東西來一下就盤底朝天了,父親自己吃的少,總是笑嘻嘻地看我們吃著;家中經濟轉好後,父親忙得沒時間抓魚,每到放假就去漁港買一大簍的當季魚貨。母親便忙著調理,全家人吃的不亦樂乎!我們稱之為幸福的滋味。
後來,姊姊陸續出嫁、父親過世,我幾乎忘記全家人大啖螃蟹的畫面。有一年,妹妹把當年的情景告訴妹婿,他帶著她到布袋港買了一大袋螃蟹回家,我們幾個人圍著吃,一面回想當年,往事不勝欷噓。
千禧年秋,我在普吉島度蜜月、吃海鮮,向外子提起吃螃蟹的故事;回台灣後,外子也帶我到布袋買了一堆螃蟹回我們的新窩吃,很認真地說:「你喜歡,我以後再買給你吃」。我笑著點頭。突然,一陣心痛,我要的真是這個嗎?
思潮在心中洶湧,昨日歷歷。我終於明白:我與妹妹要的,不是真的想吃螃蟹,而是對父親的思念,以及全家團聚共享的畫面,那才是「幸福的滋味 」。
對我們而言,父親是我們的中心、我們的天,失去這片天的看顧,就茫然不知所措。許多年來,我們一直沉溺在憂傷裡,等待時間消化,然而簷下的魚簍不斷提醒我父親不在的事實,只好學會把憂傷化為綿綿的思念,每看一次就溫習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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