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5月2日,我收到了從北京寄來的一封掛號信。這是魯迅文學院發給我的通知書,叫我5月28日去報到,參加為期半年的文學創作學習。
我愛好寫作,經常寫些小說散文之類的寄到雜誌社去,由於水平低,都被退了稿。我雖然在報紙上發表了些「豆腐乾」文章,但始終難登文學大雅之堂。我報名參加魯院函授學習,寫了幾篇小說散文稿寄去。大概編輯老師看我還有點「孺子可教」的潛力,就通知我脫產學習半年。
我拿著通知書去找王校長請假。王校長見我去北京學習,一口就答應下來,准了我半年假。他還當場叫來教導主任,把我上的課找別人代替。
第二天在課堂上,我把要去北京學習半年的消息告訴大家,然後把代課老師請進教室向同學們做了介紹。
我很興奮,夢寐以求的文學寫作之路從此就要展開。我決心到北京認真學習,努力提高寫作水平,爭取畢業後走上作家之路。
交待完教學工作的第二天下午,我突然感到心慌意亂,心裡很不舒服。我以為自己發病了,就到校醫室去找程醫生。
程醫生給我測了血壓,聽了心跳,沒有發現問題。他建議我去縣醫院撿查一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我到縣醫院做了一翻撿查,也未找到原因,只給開了兩天安神鎮靜的藥。
第三天晚上,我越來越坐立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個人就在寢室裡走來走去,心裡很亂很難受。
下晚自習時,忽聽有人敲門。打開一看,原來是民師班一個叫龍永會的女生來看我。這個女生有三十多歲,個子比較高大,說起話來總是笑嘻嘻的。
「趙老師,恭喜你,祝賀你!我代表全班同學來看望你。」她是那個班的幹部。她滿臉堆笑,手裡還提著一個裝衣服的塑料袋,裡面裝滿了衣服。
她把衣袋裡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說:「這是我買來送你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我說:「誰請你買的?我又不缺穿的。」
她說:「看你平時上課穿的衣服,哪件出得了門?拜得了客?這是去北京,要見大世面,不要被人瞧不起。」
說罷,就把衣服全部拿出來,放到椅子上,要我試試合不合身?從內心說,我很感謝她!我這人一向不注重穿著,即使當了教師也是一身農民打扮,一是經濟拮据,二是覺得四十來歲的人了,用不著那麼講究。
在她的熱情堅持下,我試穿了兩件,還別說,件件都很合身,彷彿定身量製的一樣。她看了也很高興。
我數了數,一共好幾件衣服,有外衣,有內衣,有長褲,有短褲,還有一條漂亮的圍巾。我長這麼大,從未穿過這麼好的衣服,我再次被感動了。
我收下衣物說:「一共用了多少錢,我從北京回來就還你。」
她說:「誰要你的錢?這是送你的。」
我把衣服裝疊起來還給她,說:「不收錢我就不要!」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民教師收受學生送的東西,像什麼話?我永遠都做不出這樣的事。
她把衣物袋往椅子上一摔:「不要就丟了吧。」說完拉開門氣衝衝地走了。
我這人有個怪毛病,自己的事情要由自己做主,最恨別人包辦代替。哪怕你心地再好,沒有得到我的認可去替我辦事,我都不大高興。我把衣物收起來放到衣櫃裡,懶得和她計較。我準備從北京回來後再把錢還她。
經過這個小插曲以後,我的心裡還是慌慌亂亂的,成天坐臥不安。
有天晚上,我到宣傳部去找梁文舉。那天他值班,辦公室裡只他一個人。我把去北京進修的事跟他說完後,又說:「這幾天好生奇怪,成天都心慌意亂,坐下不是,站也不是,連覺都睡不著。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一樣。」
梁文舉想了想說:「這真有點怪。我看還是小心一點好。」
「那怎麼辦呢?」我又問道。
他說:「我建議這次你就別去了,今後還有機會。生命只有一次,萬一去出了車禍,你那些娃兒怎麼辦?」
俗話說,聽人勸,得一半,聽了梁文舉的勸告,我又回到學校。
梁文舉的話雖然有些道理,但到北京進修的念頭仍然沒有打消。我的心裡還是亂,還是慌,還是坐立不安。怎麼辦呢?突然想起到農村栽秧也許能減輕心裡的慌亂。
那是最累的農活,幹一天活下來,腰酸腿疼,連背都不敢伸直。
待續@
責任編輯:謝雲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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