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校的條件確實不錯。學校把我安排到三樓一間辦公室,面積有二十多平方,裡面有兩張辦公桌,供我一個人使用。每天有清潔工進來擦抹桌椅,連開水也不用去打。這在四川恐怕只有科長局長才有這種待遇。我在射洪教書時,學校根本沒有專門的辦公室,十幾個教師擠在一個小教室備課改本,成天鬧哄哄的,難得有個清靜。
四川的老師工作量很大,語文數學老師一週要上十二節正課,還要守三個早自習和兩個晚自習。工作擔子雖然重,一天忙忙碌碌的,但過得很充實。
玉門技校一週只有四節課,工作輕鬆了三分之二。而且四節課只分作兩次上,每次上九十分鐘。就是說,我每週只有去上兩次課的機會。
一下子到了這麼輕鬆優越的環境,我反而有些不適應。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又找不到事做,只有天天去看報紙。辦公室裡的報紙,我看得都能背下來了。
我們四川人個子都比較矮,那些在西北生長大的學生普遍比我高一個頭,只有上課坐下來,我才比他們高一點。
西北學生的基礎比較差,課堂紀律也不大好,調皮搗蛋的也有,課堂上總是鬧哄哄的。要把一堂課順利講下去,總要停下來整頓兩三次紀律。
我上第一堂語文課時,就發現有個瘦瘦的小個子男生最不守紀律。他不但不認真聽課,只要我一轉身去黑板上寫字,他就在教室裡竄來竄去。
第一堂課下來後,我把學習委員叫到辦公室了解情況。原來這個不守紀律的學生叫時青平,是甘肅省石油廳長的公子。每次老師上課,他都如此。不是大聲和同學說話,就是在教室裡走來走去。因為他是廳長的兒子,上課老師都不敢管他。
第二次上課的時候,我把他從座位叫起來嚴肅地說:「時青平同學,趙老師尊重每一個守紀律的同學,希望你也能尊重我。我是四川來的應聘老師,就是校長局長怕你,我也不虛火你!課堂是嚴肅的地方,不許任何人搗亂。如果我的課講得不好,你可以離開教室,但絕不允許影響他人。如果再讓我看到你東走西竄,馬上就跟我滾出去!」
從那以後,只要是我去上課,他都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不想聽就趴在桌上睡覺,再也不竄來走去影響他人聽課了。
情況不知是誰反映到了教務處,領導們都感到很吃驚。童校長對我說:「時青平是全校最調皮的學生,無人敢管他,你卻把他鎮住了,真不容易啊!」
一九八五年九月十曰是全國第一個教師節,我們學校二百多名教職工,評出兩個優秀教師代表出席石油局的頒獎大會,其中一個就是我。
在大會上,局長書記一齊上台為我們頒發獎狀和獎品。我得到了一個精緻的鉛筆盒,一個筆記本和一床毛毯。
初到玉門,我人地生疏,整天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無聊極了。課又太少,備課改本連一半的時間都用不到,真是度日如年。
幸好張局長招聘結束回局了。他打電話把我叫到辦公室,先問了我一些對玉門環境的感受和工作情況,然後對我說:「你剛從四川來,生活上可能不習慣。星期天休息,你就到我家裡來耍。我愛人也是四川人,會做川菜,你過來改善一下生活。」
我這人很老實,張局長跟我非親非故,竟然答應說:「要得,有空我就來。」
從那以後,星期天上午我就去張局長家蹭飯吃。張局長的愛人是南充人,對人很熱情,做得一手地道的川菜。我和張局長在客廳喝茶聊天,她就忙著在廚房煮飯炒菜。
午飯後,他們休息,我就乘車回學校。
如果偶爾沒按時去,張局長就打電話來催。我這人有些傻,每次去他家,都是白吃白喝,連水果都沒有送過一回。那時候,我的工資是一百五十六元,他是一百七十九元。我不知就裡,以為局長工資有兩三百元哩。
我在他家作客時,從來都沒有見過有誰到過他家,更沒有見過哪個下屬給他送過什麼禮物。我願意到他家裡去,主要是他像朋友一樣對待我,我們談天說地很合得來。
有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他把電話打到我們校長辦公室來找我,是童校長來通知我的。我接完張局長的電話,童校長就問我:「趙老師,聽說你常去張局長家?」
「是的。」我說。
「你們是什麼親戚關係?」他又問。
「我們非親非故。」我說。
「那?」童校長顯得很驚訝。
我忙解釋說:「應聘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他,招聘時才知道我們是四川老鄉。他說我剛到大西北,不習慣這裡的生活,叫我星期天去改善一下伙食。」
童校長聽後很感慨:「趙老師,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吧?」
「什麼規矩?我一點也不知道。」我說。
「張局長是主管人事的副局長,部的任免全是他說了算。我們這些處一級的幹部要見他,都是提前打電話給他祕書,由祕書安排會見時間。據我所知,他會見我們這些人都是在辦公室裡,從來沒有人去過他家,更不用說在他家一起吃飯了。」
聽完童校長的話,我才感到自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我是第一個從四川去玉門的應聘教師,我在玉門所受到的種種待遇,令我終身難忘。在玉門,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尊重知識」,什麼叫「尊重人才」。
我後來雖然離開了玉門,但我常常懷念它。我懷念在玉門那段時間和我一起共事的老師們、領導們,尤其是張斌局長對我無微不至的關壞和接待!
待續@
責任編輯:謝雲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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