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2月13日讯】你们要我讲个故事?好吧,我是武汉人,我就跟你们讲一个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江城武汉的故事,那是发生在长江码头边的真事。
小李是个彻底的无产者,在城里无亲无故,在乡下也无牵无挂,他从乡下到城里来谋生。就凭着年轻力壮,人高马大,他在汉口码头当上一个竹杠(搬运工、苦力),他姓李,别人就叫他竹杠李。竹杠们都是一样的,一条破裤子,一双破草鞋,一根竹杠。他们都没有上衣,一年四季总是打着黑又亮的赤膊,有力的肌腱根根鼓起,他们从来就没有多余的东西,甚至连一点赘肉和脂肪也没有。他们身上总是搭着一条土布,这条布一两尺宽,足有丈把长,那可是个万能的大宝贝:天晴呢就是个凉棚,下雨呢就成了把雨伞,扛包时可以当垫肩,拉货时可以当绳子,救火是张软梯,上跳板是个扶手,围在腰里就是根腰带,睡觉就成了被子和床单,擦汗洗澡就是条毛巾,不干活时,往身上一围下面一系就成了件衣服,温柔时可当婴儿的繈褓,愤怒时可做打人的兵器,休息时可当拔河斗力的玩意,……。这块布在竹杠们那里会哭会笑,可喜可怒,随心所欲,千变万化,简直就像孙猴子的如意金箍棒。
他干啦干啦,终于赚到了第一块现洋,可以买一大堆米呢!是不是打个牙祭(吃点荤)?已经几个月没沾荤了。想去想来,最后他没有买米,也没有打牙祭,他买了一张彩票。幸运的是,一下就中了奖。
“呀,我中了!中了!头奖!一万块!一本万利!我有一万块现洋了!”他想,那个码头上的头脑(把头)也不好当,自己不识字,又不会九归珠算,再说打码头(发生械斗)搞得不好还要送命,打死了划不来。还是买个小门面,前店后家,开个小杂货店,进点糖盐烟酒,点心饼干茶叶瓜子,酱油醋,洋火干菜……,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结个堂客(那时人们认为女人是闺中之主,堂中之客,所以叫老婆为堂客)帮着卖货。晚上还可以喝几杯酒,花生米、兰花豆、干咸鱼、海蛰皮店里都是现成的。生儿子还是生姑娘?还是生四、五个儿子好,儿子多,能干活,往那一站,像一排门板,哪个也不敢欺负老子了。姑娘嘛,是个赔钱货,有个把、两个也可以,帮堂客纳纳鞋底。竹杠们这样精赤条条的,哪像个人?我只剃个头,洗个澡,穿上件干干净净折摞折的竹布长褂,换双圆口千层底的黑布鞋,老板相就出来了。是戴礼帽呢还是戴瓜皮帽?我的脸宽,还是戴礼帽好。家中别的神都不供,只供财神爷。中堂贴“天地国亲师位”,门上贴“福”字,倒过来贴。门两边贴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律用洒金大红纸。开张那天,买盘万字头的鞭,一定要鞭夹炮的。霹雳霹雳,迸!霹雳霹雳,迸!……唉,老子白汗累成黑汗,终于熬到头了,再也不扛这竹杠了!这该死的竹杠!
他从江边的沙滩倒退几步,然后快步向前,用尽吃奶的力气把那根竹杠像投标枪那样往江当中投去。竹杠“嗖!”的一声,像箭一样飙出去,在空中划了长长的一道弧线,飞了好远好远才落下来。栽到江里又浮起来,顺着江水漂哇漂哇,流哇流哇。接着,他把那条长布也甩到江里了。布很快就打湿了,漂了几下就没影了。突然,他惊叫起来:“我的彩票!”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荷包(衣袋),他把那张珍贵的彩票放在他最秘密最保险的地方——竹杠的裂缝中。唉!千不该,万不该,悔不该,一想就想迷糊了,就忘记了那张彩票在竹杠里,那张将给他带来一切幸福的彩票!他想跳到江里去追,太远了,水深流急,他那个狗爬式太慢,追不上了!追也追不上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竹杠越漂越远了,越漂越远了,最后连看都看不见了。
竹杠漂走了,他的心漂走了,他的希望漂走了,他的一切都随那根竹杠漂走了。没有办法,只好“负债经营”,又找头脑借了一根竹杠,一条长布,又是个竹杠李了。竹杠们经常拿他斗散放(开玩笑):“你们看,只有我们的李老板最大方,一万块现洋,肉奶奶的堂客,‘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杂货店,他都舍得一下丢掉!”那个竹杠一边说着,一边还要做一个投标枪的姿势。竹杠们哄堂大笑,有的竹杠笑得在地上打滚。竹杠李蹲在地上,再也笑不起来了。有的竹杠说:“哎,要是李老板的杂货店开了张,哥们兄弟初一十五也有个地方打个牙祭。”有的竹杠说:“哼!你的脸长得漂亮些?面皮子白些?还想敲他的竹杠(揩油)?上船就抽跳(板),过河就拆桥,连竹杠长布都舍不得留给穷哥们,他发了财还认得竹杠?还想他接竹杠打牙祭?别白日做梦了!”竹杠竹杠嘛,敲不成竹杠就抬竹杠(争执),要不怎么叫竹杠呢?
是啊!当时要是把竹杠长布留给哪个哥们兄弟,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一步!不该哟,不该哟,千不该,万不该,悔不该!唉!做了一场黄粱美梦,现在又像刚从乡里出来一样,什么都没有了。最糟糕的是为了竹杠长布还欠着头脑的债,真闭气,背时都背出九加一来了!怪不得老人总是说:人算不如天算。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唉!每天又开始扛包,哪天是个头啊?
武汉仁写于2005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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