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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时尚

我的木头先生和木头生活

——25 周年银婚纪念

我先生出生时,家里人请了个算命先生,掐来算去,说是他命里缺木,于是家里人给他起名为林。

没想到这个叫林的人一辈子与木头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了个木痴 – 爱木如命。

我们结婚时,我看着他那一堆破毛衣毛裤和破被褥,就来气了。可他却神秘地打开一个大木箱让我看。我还以为什么宝呢,原来是一箱子木头和铁。木头都是些一尺来长三寸见方的木块儿,有红有黄。铁都是些木工工具,锯子,刨子,凿子之类的。他看着这些宝贝,精神就来了。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起来:

“你看这块木头,黄檀!你看这纹理多细腻,不用上漆就闪光。你看这自然黄有多美!你再用指甲抠它,试它的硬度。大拇指甲的硬度是2.5,可是这木头的硬度更大。你使劲抠它,你就知道它有多硬,它纹丝不动!”

“再看这块木头,金钢木!纹理密实如铁,你掂掂,比重也如铁,放到水里就沉底儿。神不神!”

“看这块,柚木!这柚木黄是要多美有多美!柚木是做抢托的材料。”

“再看这黄杨木,你看这黄多地道!”

“再看我这些工具。这刨子是我自己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红木。你看这槽,我自己一点儿一点儿抠出来的,功夫大了去了,好工匠就要有好工具。”

“再看这块老槐木,是我用五十斤粮票换来的。”

我终于忍不住插话了,“什么!?五十斤粮票!你不活啦!这木头能当饭吃吗!?”

木头先生自有他的道理,:“我这是想要我的收集中多个品种。你不知道当时找到这些好木头有多难!”

原来这木头先生从小就喜欢木头,又出于摆满了红木家具的殷实人家,因此落下了这家庭烙印。

木头先生自文化大革命就开始学木工了,后来去了干校,在干校一待八年,木工活真干了不少,还积攒了这一箱“财产”。

从干校回来,与我结婚后,我们家就跟木头干上了,家里像个木工房。在国内,没什么上好木头,都是水曲柳,棹木什么的,也没什么大料,只能作个小柜茶几书架什么的,那木头先生也乐此不疲。木头先生成天的锯呀,刨呀,没完没了。女儿就在锯木头,刨木头声中出生。当然,女儿出生前,木头先生给女儿做了一个精美的小床。女儿又看着木头先生锯木头刨木头长大,到了两岁时,见爸爸刨木头,她也会上去练一把。

但我家真正的木头高潮,是我们到了美国以后。

美国有木材专门店,这让木头先生大开了眼界。全世界各地运来的上好木材都集中在这里,很多都是木头先生叫不上名的。木头先生从没见过的木头多了,有非洲的紫心木,那颜色就跟心儿里美紫萝卜一个色。还有老虎木,那木头就像老虎皮,还有的木头的颜色就像桔子皮一样鲜黄艳美。对木头先生来说,只能用新奇多彩来形容这里的景象。到了这里,木头先生觉得自己见识太少了。在国内常见的木头也就是水曲柳。照木头先生说,七,八十年代,连棹木(Oak, 又叫橡木)老百姓都很难找到。可是木头先生说了,四九年以前,像棹木,枫木(Maple), 樱桃木(Cherry), 桦木(Birch) 这些木头,殷实人家都不屑一顾。他如是说:“这些次等木头中,只有cherry花纹颜色还讨喜,但是在中国殷实百姓家都不用cherry家具,到美国cherry到成好东西了。maple无疤结,颜色均匀,也还凑合。又比cherry便宜,所以在美国,人们选它做壁橱碗橱什么的。可做家具档次不够”。 乌木,核桃木(Walnuts),柚木(Teak)和红木,是木头先生在这里认得出的上等木材,他掂着摸着这些在国内见不着的上好大料,感叹不已。

刚到美国时,我们租了一套两居室。房东是个独身老头,他住楼上,我们住楼下。就这条件,木头先生也念念不忘摆开战场做木工。木头先生看中了后门外楼梯旁一块空间。这块空间就像一间房,四四方方,足够宽大,但不便的是老头每天进出从此上下楼。木头先生知道房东老头嗜酒如命,就每月按时给老头买一箱啤酒。如此顺理成章地把后门房变成了木工房。木头先生那箱“宝贝”当然都留在了国内,所以到美国后,他最常去的商店是Home Depot。如果愿意,在Home Depot一天就可置办齐你所需要的所有的木工工具,可不像木头先生当初在干校,要八年时间才积攒下那一箱“宝贝”。

在美国,木头先生的木工工程也比在国内时宏伟多了。木头先生现在要开大料做大床。而且不是做一个,他要做三个,两个Queen Size, 一个Full Size。可是用什么料可让木头先生犯难了。看着那么多上好木头,木头先生一穷学生,买不起呀。思来想去,木头先生还是买了自己最看不上眼的Oak。并恨狠地发誓说:“不久的将来,我要买上好的木头做家具,还要买红木家具。”

木头先生在做大床时,发现了我这人的一大优点。我有一双准星眼儿。那是我在大学学化工机械,下厂实习时跟男同学练出来的。只要有1/4分的误差,我的准星眼儿就会很别扭了。木头先生做了一辈子木工,准头全仗着测量划线。可是如想钻个小洞(为了省工,木头先生有时喜欢用钻洞眼来代替做榫眼),划线定下的点就不是那么准。所以,有时需要把钻头尖儿挪一挪,那钻头尖儿该放在测量划线定下的点儿的上方还是下方,左方还是右方,那误差只是几个头发丝,可是,如果不严格确定钻头尖儿那一点儿的准确无误的位置,钻出的洞的误差就可能是一分。一个大床要近十个洞,我的准星眼儿也立了功。木头先生不无赞赏地说:“行啊,够准头!”

木头先生做木工的准则是:“严丝合缝,见好就收!”

木头先生来美两年半后完成了硕士学位。木头先生胸无大志,不想念博士。照他的话,“那多费事,又得好几年。人生苦短,抓紧干点儿自己喜欢的事!”

所以他很快就在西北大学一研究所谋到一闲职,做统计研究。每星期与老板见一次面。这星期见面老板给派活,下星期见面就交活。只要按时把老板的活完成,上下班没人管。木头先生不亦乐乎,他说,“老板派的活,我一天就能做完!”所以我觉着他在家做木工的时间倒比上班时间多,跑Home Depot倒比去办公室勤。

木头先生找到工作一年后,我们就在城里买了一栋小小的Town House。 去看这栋房子时,木头先生可遇到知音了。这房子的女主人是女儿的小学老师(三年级),叫Mary。一进了Mary 家,木头先生就发现Mary 家的家具很有品味,木头先生就来劲儿了,赞不绝口。没想到Mary 的丈夫John跟木头先生一样也是一木痴。两人越谈越投机。John马上跑上楼拿下一件他做的作品,说:“我爸爸是个优秀的木工,从来看不起我做的作品,说我太业余。可这件作品把他震住了。”

我一看,这作品是一个椭圆形的小茶几。果然精美无伦。细长的仙鹤腿加鹤脚,线条流畅,造型优美。整个椭圆桌面是淡黄木和褐黄木相间的雕嵌(Inlay),图形美伦美奂。我和木头先生都赞美不已。John得意地说:“每个细节都是我自己做的,看这鹤腿!看这雕嵌!”在John说话时,我发现John的左手只有三个手指,食指和中指都齐根没了。Mary 注意到我的表情,低声跟我说:“做木工做的,电锯给钜掉了。这是个很危险的嗜好。”她又补充说:“John太迷恋这个了,我太担心了,我已经让他停了。看好你的先生吧!”

这时我才知道,这木头,这木工不仅仅是个兴趣,还有危险!

回家的路上,我说出了我的担心。木头先生不亦为然,“嗨,我用的都是手钜,手钻,手刨,业余的,没危险!John用的是台锯,要用手扶着锯件往锯上送,上了专业了,容易出事!”

我将信将疑,可是谁敢保险木头先生就不会发展成台钜,台刨,往专业里走呢?

买了房子后,木头先生更癫痴了,三天两头往Home Depot 跑,每次都很晚才回家。

还在那结交了个朋友,木工部经理Jack。以前我从没见过木头先生把谁崇拜得五体投地。现在看得出,Jack 真正是木头先生心中的英雄。

每次从Home Depot回来,木头先生都能带回点Jack的故事。他说:“我下次一定带你去,让你见见Jack。Jack穿戴很酷。典型的美国白人。牛仔裤,皮工靴,腰间带着工具袋,那工具带是上好的黄牛皮。”

下一次又对我说:“Jack 的木工才是真正的专业水平呢!他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他做的一件多用柜,柚木,是他的顾客向他订做的。Jack 说,这个柜子,他向客户要价二万,从工时上算,Jack 亏了,他花了几个月的功夫,费尽心血。Jack 说,他的目的是把他的作品做完美。”

又一次木头先生兴奋地告诉我:“今天又看到Jack了,Jack 告诉我,他的一个邻居想看看他的木工车间。邻居说,只是听说他的车间很辉煌,很想亲眼见见。Jack 让他进去了,把那个邻居震得目瞪口呆,说是没想到这么大,这么多的机器,这么琳琅满目。”

我终于忧心地问:“那。。。Jack 的手。。。受过伤吗?”

木头先生不屑一答:“噢,Jack的大拇指被切掉了,又被医生接上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啊,连Jack这高手都被切掉了手指头?”

他说:“是啊,都几年了,现在还发麻哪!”

我是无论如何不愿让木头先生再做木工了,可哪拦得住啊!

看他收拾地下室那劲头,就大有扩大战场,增加设备的意思。

果然,小不溜的开始往家里买更好的工具了。

一天他给我看一个东西,兴奋地说:“你看这Rotor,东西不大,挺贵。可是抠个槽,雕个花,没它不行!用手抠槽多慢啊,多费工啊,还容易出危险。用这个就安全多了。”这话听着,挺让你放心。

过几天又买回一批新钻头,各种型号,各种花样,十几种,新挫刀,大大小小几种,说:“这些都是做木工的必需品,就像是我的玩具,各式各样,看着让我喜欢。工具全了,干活不累,工具不全,干活多烦心哪。人一烦,就容易出事儿”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又过了几天,买回一批凿子和刨刀,大大小小,不同尺寸,他还用磨刀石把一个一个的凿子和刨刀磨的飞快,说:“工具好了,干着顺手,慢刀才危险呢!切手的全是慢刀。”

终于有一天,木头先生搬回一件大箱子,我一看箱上的字:台锯!

木头先生带着几分兴奋几分不安,呐呐地说:“要干大活,不能没这个。”

我大叫一声:“给我退了去!”

木头先生低着头一个劲儿往进搬那箱子,还下了地下室。

我这下可慌了神儿喽。木头先生从地下室出来就好言相劝。保证先用木头做一种辅助的安全工具。做工时,保证用这个安全工具扶着锯件送往台锯前,而不是用手。说着说着,木头先生就兴奋了,“我这是吸取了John和Jack的教训,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木头先生果然做了他所说的安全工具,还做了几件我叫不上名的小件工具。他把这些小巧精致的工具背到公司给同事看,得意的就像得了先进工作者奖。

自有了台锯,木头先生可得意了,“以前做的Oak 床都得扔!现在我可要买好木头做床了!”

木头先生决定先给女儿做个大床。当然要用全实心木的,木头的档次还不能差了。

去木材店选木头当然我得跟着。红木,柚木(Teak),核桃木还是太贵。再一说,万一有个闪失,做坏了,这么贵的木头多可惜。樱桃木, 橡木,木头先生看不上。最后选了一种从非洲进口的桔黄色的硬木。木头先生说,这木头比樱桃木的档次高,中国没有这种木头,他也不知道这木头的中国名字,英文名字我们又记不住,所以我们叫它非洲黄木。

自打非洲黄木运进门后,这家里就不得安生了。每天下班回来一直到睡觉都听到那台锯的轰鸣声。没想到这台锯的声音比手锯恐怖多了。一听到那声音,我就看见John的三个手指的手在我眼前晃。想着总有一天,木头先生从地下室冲上来,举着血丝胡拉的手。

几个月下来,木头先生终于完工了。木头先生本来就瘦,这下体重又掉了几磅,仰着那变成刀削面似的脸,他好不得意,“你看看这活,严丝合缝,你再摇摇这床,它纹丝不动。没败笔!”

木头先生把这床横着竖着照了好几张照片,带到公司给同事看,公司的同事都知道木头先生这方面的痴迷魔症,当然对他的作品赞不绝口。

一天,木头先生回来对我说:“今天这一天,公司里竟有四五个人来跟我说同一个消息,还让我注意。”

我问:“什么消息?”

“我们公司里有另一个同事也像我一样喜欢木工,昨天把手切了,多严重我不知道,肯定伤的不轻。”

通过做女儿这大床,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做家具太不合算了。不说这床光木料就花了六百多美元。从选料,设计,开料,开榫头,开榫眼儿到刨光每一块小料,那精力,时间根本没法儿计算。最大的损失就是我那担惊受怕,现在用的可是台锯,受伤率太高了!

所以我决定木头先生今后只能做点儿小件家具消遣消遣。大件家具全从店里买。我算了,一个床即便是六百块的四倍五倍也值。再说,人家的做工比木头先生强多了,人家还可能用更好的木头做家具。不过,说服木头先生要慢慢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一天,我对木头先生说:“林,你自己做家具太不合算了。”

木头先生说:“什么合算不合算。那是喜好。我刚从干校回北京那一年,没工作,成天到同事各家给人家做家具,都排上队了。”

我问:“那人家付你工钱吗?”

木头先生说:“不付钱,只管饭。都是吃了早饭就去了,做到晚上才回家。主家给买一顿中饭。”

我说:“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们都给你吃什么?”

木头先生说:“那时候都穷,烧饼馒头就打发了。”

我说:“你干这事可费力不讨好。有没有人不满意呀?”

木头先生说:“有,马维章说我做的床老响。那是他们干那事太疯了。”

我说:“哟,哪能这么说人家。那还有别的不满吗?”

木头先生说:“有,我给一个人做沙发,那沙发座和背要用榫头和榫眼来连接。而且要有两个以上的点连接才稳。这个你也懂,可他不懂这个,他拿出几个大螺杆儿,大螺栓来,让我用螺杆,螺栓把这沙发给连上。真是内行碰上外行了,你说不通,只能按他的做。结果,沙发到是做好了,可摇晃。”

我说:“真逗!做家具,哪能不做榫头,开榫眼呀。这可到好,他坐两个小时的沙发,还得回头紧紧那螺丝。”

木头先生也笑了。

我说:“林,你这辈子可没少做家具,就不觉着烦了,想停停?”

木头先生说:“喜好。不做就手痒。”

我说:“其实买家具也是一种享受。咱们以前不是也老逛家具店吗?只是以前咱们没钱,不敢买贵的高档次的家具。现在我们要改变家庭政策,要买高档家具,起码是Teak。你又懂木头,又懂制造。逛家具店,你一定会其乐无穷啊!”

木头先生兴奋了,“那是,我就爱逛家具店,我能从各种家具中看出道道来。”

我说:“好啊!以后我们就多逛家具店,我就喜欢从一件作品中体会人家的想法和品味。”

木头先生说:“那是,行家看道道,任何专业,任何事情,懂的人在人群中都是极少数,木头,家具也不例外。尤其在美国,美国就没有家具这个历史文化。”

从此,逛家具店成了我们的周末消遣。

木头先生逛家具店有几个特点。一是,一见桌子或床准钻到桌子底下或床底下去看,他说了,好家具就应该连桌底下的木头也是实心的,如果用了层压板,那就是蒙事哪。

我对他钻桌子钻床的举止见惯不怪。可有时会引起别人发笑。

一天去Marshal Field逛家具店。我一眼发现一个三屉桌很抢眼。是我找的那种超长桌子(72”),再配上那粗壮的大狮子腿和大狮子脚,正是我要的那种高贵豪华气派的家具。木头先生也点头称是,于是叫来服务人员,一位衣装考究漂亮的老太太-Jessica。问了一些问题后,我和Jessica走到一边交谈。木头先生就在桌子周围研究开了。Jessica刚去中国旅游回来,高兴地向我描述中国美丽的风景和美丽的城市。突然她面目严肃地问我:“你丈夫怎么了?”我回头一看,木头先生已经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我说:“没事,他从来都是这样,看里面的木头。”

Jessica笑了,转而严肃地对我说:“我在这工作近三十年了,你丈夫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如此认真的顾客。” 我说:“别说上你这儿认真了,我们去欧洲旅游,但凡参观皇宫古堡,他不像人家似的听导游介绍古堡的文化历史,他摘下眼镜凑近家具去研究人家的家具木头,有时走到我面前捅捅我,说,‘黄檀的!’”这下可把Jessica逗坏了。

木头先生逛家具店的第二个特点是话多。当然是对我。常常指着家具让我认是什么木头。给我反复讲花纹的不同,颜色的效果。让我用大拇指指甲去试木头的硬度。我到现在也只能免强辨出橡木,樱桃木,柚木和桦木。木头先生评论可多了。他如是说,“美国家具店里真没什么好木头,柚木,核桃木高档店里有,但不多见。美国店里桃红心木(Mahogany,又叫桃花心木)很多,但人们不知道,桃红心木有两种,菲律宾桃红心木和洪都拉斯桃红心木,只有洪都拉斯桃红心木上档次,菲律宾桃红心木不值钱。美国厂家都用菲律宾桃红心木蒙事儿。买主有几个懂的,买个喜欢而已。”

尽管木头先生对美国家具店颇有微词,可是我们却看到两种木头,是木头先生从没听说过从没见过的,这确实让木头先生兴奋不已。一种叫英国松木(English Pine)。 木头先生摘下眼镜贴近家具仔细地看,又用大拇指甲试了硬度。说:“这种英国松木跟中国的松木截然不同。中国松木只能做劈柴,做包装箱,可在美国家具店里到处可看到中国松木做的家具,还卖高价蒙事儿,骗那些不懂的人。但是这英国松木可是好东西。你看,纹理多细腻,颜色多均匀,没节没疤,美!够硬度!你看这颜色,淡黄里面透点土色,太古朴典雅了。”

另一种让木头先生赞叹的木头中文叫北美桦木(Alder,北美桦木是大英百科给的名字,可中文字典的名字是赤杨)。木头先生专门查了百科全书。知道了这木头的特性和产地。这木头与英国松木的外表很像,都具有那淡黄透点儿土色的古朴典雅的颜色,其纹理也极为细腻,颜色也极为均匀。听家具店里的推销员说,由于美国用掉太多的樱桃木(Cherry),樱桃木现在已缺货。所以现在进口这种北美桦木来代替樱桃木。木头先生又评论了,“樱桃木哪能和北美桦木比,根本不是一个挡次,价钱都差得很远呐。”我们发现,卖家具的推销人员基本都不懂木头,不像卖皮沙发的,个个是皮子专家。

受木头先生十几年的木头教育,我发现木头先生的木头知识都来自于生活经验,没有一点儿书本根据。比如说,他特别喜欢明清家具,爱不释手。可我对明清家具就是喜欢不起来。尤其是明代的圈椅。我不喜欢那种单薄简朴。在这点儿上,我们有了分歧。我说出我的道理,“明清家具线条流畅,造型典雅,没得说。但我觉得它的不足更让我不能接受。太简单朴素。我觉得,家具是家里的摆设,气派豪华是第一。”木头先生看着我,表示不同意。

我觉得我们家应该决定买家具的方向了。不能像以前,照着木头先生的喜好和癫痴,东一𨱍头,西一棒子的,买的家具杂乱无章。

我开始到网上找书,看看专家怎么说。我找到两本好书,买回家,一读,我乐了。

晚上,待木头先生下班回家,吃过晚饭。我对木头先生说:“林,让我也来教育你一把,看看你这木痴怎么说!好,下面是明清家具101。”

我开始照本宣科,“明清家具,以广式,苏式,京式,宁式,海作等几大名作组成。一般可归纳成苏式和广式两大流派。这两大流派不仅风格截然不同,工艺手法也差异很大,最根本的是苏广两大流派家具制作理念差异很大。苏州工匠有‘惜料如金’的美誉。而广木匠讲究一木连作,不在乎费工费料。所以,这两派的斗争一直不断。

到了清朝中晚期,由于广州地处沿海,广派工匠更接受了西方法式宫廷家具之豪华,高雅等形式的影响,其制作家具也一改明代简朴的书卷气息,转而追求那豪华富丽的富贵气派。书中用了十二个大字来形容我所喜欢的这种式样:造型厚重,形体庞大,装饰繁琐。”

念到这,我看着木头先生,问:“怎么样?有何感想?”

木头先生欣喜不已,“行啊!有了历史了,有了理论了!”

我说:“那当然!家具就是文化。再听,广式和苏式,哪一派在宫廷里占了上风?请听家具专家的考证:‘在苏广两大流派中,广作家具风格更能显示皇族的威严与气派,最终为皇家所接受,传世的宫廷家具广式风格的居多。’”

我又说:“想听听清代家具的用料吗?请听,清代家具的选材用料,是以黄花梨,紫檀,红木,鸡翅木,铁力木,榉木,瘿木,乌木,柚木,樟木,杉木等优质硬木为主。”

我又说:“想知道木头专家对哪种木头评价最高吗?黄花梨!说黄花梨无论是花纹纹理还是颜色都是完美的。木头专家还特别批评了紫檀哪!说紫檀虽然稀有贵重,但颜色太沉重,所以宫中那些女眷常在室内放些藤器来活跃气氛。哈!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核桃木,桃红心木(Mahogany)和红木的原因!我一直不喜欢那猪肝紫而喜欢柚木(Teak)黄。”

木头先生半天没话。

我说:“说了这一大堆,目的就是,确定我们将来买家具的方向,方向是:木头-黄花梨,式样-清末的广式或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法式。要造型厚重,形体庞大的。就这么定了,让我们开始吧。”

木头先生也兴奋了,“行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啊!”

我轻松了,问木头先生:“想听听宫中的家具典故吗?哈!我来告诉你,皇帝也是木痴家具迷呢!”

我念道:“清代宫廷家具制作中的一个独特现象是帝王的直接参与。尤其以雍正,乾隆两帝最为积极。雍正对中国传统木器有较深刻的理解,谙熟其结构和工艺,因而从设计到施工,从局部到整体,能拿出合理而具体的方案。有些旨意好似工匠之间叙述活计,简洁利落,术语准确,连珠成趣。三言两语,一件家具的式样,结构跃然而出。雍正一朝制作的家具被认为是清代家具中成就最高的。乾隆对家具制作下的功夫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件家具都是在他耐心,细致的过问下设计,选料,制作,修改完成的。”

木头先生乐坏了,“听听,人家皇帝都喜欢木头家具,我这人就是有皇家之气。”

我说:“得啦!美的你!再听听圣旨,看看皇帝有多珍惜木头。想想你那五十斤粮票换的木头,也值。”

我学着电影里的太监念道:“‘交紫檀木镶选锡玻璃檀香花纹宝座一座,传旨将宝座上玻璃并檀香花纹俱拆下,另画样呈览,钦此。’几天之后,檀香花纹拆下,‘称得重二斤四两’,乾隆帝传旨:‘拆下的檀香花纹俱做材料用,钦此。’”

我接着说:“如果那木头在宫内不能做材料用,皇帝也不扔,下旨送崇文门卖了。听这段,‘金漆杆孔雀翎掌扇一对,着刮去金漆,交崇文门变价,钦此。’家具专家说,这反映了皇帝的一丝不苟的精神。”

木头先生这个乐呀,“说什么来着!要么我这么喜欢木头呢!”

我说:“接着听啊,还有逗的呢!知道家具专家怎么评论这些宫廷木匠的吗?专家说:‘这些工匠天资过人,心灵手巧,无所不能,有着丰富的想像力和创造力。’知道这些工匠也有歪泥的时候吗?乾隆三十年间,一件灯座的纸样就经过多次修改,工匠们仍不能理解皇帝的意图,最后乾隆帝无奈,下旨:‘不必做了,钦此。’”

木头先生又乐坏了,“怎么不让我去做呀?!”

自那以后,我和木头先生就很少去美国家具店了。周末只奔中国家具店,芝加哥有三大家中国家具店。经过半年的观察研究。我们最后锁定在霍先生(英文名Ken)的家具店订家具。他的家具,做工合乎木头先生的标准,价钱合乎我的标准。关键一点,霍先生允许我们发挥我们自己的想像力来自己设计订做。

经过这么长期的摸索,真到实际具体操作时,才知道,谈何容易。首先,你的图纸,对方不一定能理解。我是根据我所学的化工工程的制图技术来制家具图-正面图,左视图,俯视图。家具制造厂是在国内(广东),工匠都是文化不高的农民工匠。虽然,在家具制作上,他们比我们内行得多。我们仍必须先理解他们是如何看我们的图纸。我力图自己画的图纸简单易懂,样式随之也要简单。图纸电传来电传去,样式讨论来,讨论去,中间没少跟霍先生吵架。比皇帝下旨,工匠不明白可麻烦多了。人家皇帝最后都说,“不必做了,钦此” 我可不愿放弃。随着情况的复杂困难,我的家具设计也从最初的宏伟华丽的设想变成最后的力求简单。

这样吵吵闹闹的竟和霍先生成了朋友。他吸收了许多我们对家具的想法来改进他的家具店。木头先生还从美国家具店搞到雪撬床(Sleigh)的样子,经过讨论,霍先生竟让中国厂家做出非常标准的雪撬床。雪撬大床在美国家具店可称是贵重家具。我们在Marshal Field 看到床头床尾加牛皮装饰的雪撬大床竟卖到一万五千美元。在Tom’s Price 我们也看到简单的雪撬大床卖到四千五百美元。霍先生很得意他有了本店雪撬床。质量绝不比美国店差,且木头是上好的花梨。

我订的家具也终于在好事多磨中告成,前后竟拖了两年。仍有很多遗憾,觉得如果再来一回就会考虑到这点或那点,那花梨的颜色也不是我喜欢的花梨黄。霍先生说:“你们老说黄花梨黄花梨,其实黄花梨已经绝种了。你们订的家具只是花梨,不能说是黄花梨。”木头先生不同意,认定我们订的花梨就是黄花梨。并说:“Ken不懂木头。” 想来这就是人生,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木头先生现在躺在他的花梨大床上颇有功德圆满之感。常常会手摇着床头得意起来,话也多起来:“看这床,纹丝不动!严丝合缝!这雕刻太美了!家具一有雕刻就上档次了。知道吗?木工和雕刻是两个不同的工种,会雕刻的木工叫雕花木工。像Jack是很好的木工,可他根本不懂雕刻。美国家具店的家具雕刻不多,费工啊,他们不做这太费工的家具,都是机械加工,手工多贵啊。咱们这家具让美国店卖就贵了去了。”

自木头先生买了花梨家具后,就越看那地毯越别扭。他决定要把楼上的卧室的地毯全换成木头的。当然要比楼下的oak地板好。

经人推荐,我们找到了北郊的一个地板专卖店。在那店里,木头先生可发现了宝贝了。他发现了一种木头,木头先生怎么看怎么像中国的红木。可是那店里给它定的名字却叫巴西樱桃木(Brazilian Cherry), 而给它定的 价钱却比美国樱桃木便宜许多。木头先生坚决地说:“这绝对不是樱桃木,这木头应该和红木同种(same family)。” 他就去问店里的服务人员,回答说,这木头是从巴西进口,原来想把名字和价钱都与美国樱桃木定成同级,可这种木头颜色深且不均匀,而美国樱桃木色浅且均匀,更讨喜。所以买这种木头的顾客很少,价钱也就随之降了下来。

我看见木头先生站在那双手攥拳,面部严肃,身体因绷紧而微微摇动,终于说出了一个字,“买!” 

自定下地板木头后,木头先生就一直兴奋着。回来的路上就没停嘴地说:“你说这美国人多不识货。这分明不是樱桃木,却当成樱桃木卖,还比樱桃木便宜。”过一会儿他又嘱咐我:“这木头可比樱桃木性子硬多了。所以,装好地板后,头几天你能听见那地板嘎嘎作响。那是这木头性儿太硬了,她在伸缩使性儿呢!

Ha!Ha! Ha!!”木头先生拿到硕士笑得都没这么开心。

我却感觉不同。我一直想换房子,所以在内装修上,我是能便宜就便宜。我把这巴西樱桃木的价钱与中国店的最便宜的oak价钱相比,经计算,如用oak,全部地板换下来能便宜六百多美元。况且,楼下是oak地板, 楼上理所当然也能用oak。我就想着怎么说服木头先生取消订货,改用oak.

晚上睡在床上,木头先生还没过那兴奋劲儿。我却泼冷水,说出了我的想法:取消订货,改用oak。木头先生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忿忿地说:“在木头的问题上,你从来没让我高兴过,这次我不听你的!要自己做主!”

最后当然是遂了木头先生的愿。装成了红木地板。那地板果然像木头先生曾形容的,自己就嘎嘎作响。夜里黑暗中,听着那地板的嘎嘎声,木头先生兴奋地低声说:“美啊!她在使性儿呢!”这嘎嘎声在木头先生的耳中,就像美丽的音乐在音乐家耳中一样美。

装了地板后的一天,我们无意地走进了一家中国人办的地板店。我们在那也发现了那所谓的巴西樱桃木,可是他们用了红木的名字,价钱却贵了三倍多。木头先生马上问店主关于这木头的由来。店主说,这木头虽来自巴西,但与中国红木同种,在中国市场上价钱不菲,但比中国红木便宜,所以在中国大陆非常受欢迎。中国人叫它巴西红木。木头先生兴奋地对我说:“怎么样?!你老公不会看走眼!”

木头先生自然把他安装红木地板的消息传遍满世界,公司里,朋友中都知道了。公司的同事已有三拨儿来观赏了家具和地板,他也是一次比一次兴奋。

尤其是好友老汪和小杨到来时,我看到木头先生他兴奋得有点儿过了头。只见他三步两步地下了地下室,很快就弓着腰上来了,怀里搂着个大刨子。我一看那是他唯一的一件从国内带到美国的工具。这件工具在他身边已有三十五年了,除了我,他还从来没有向别人玄耀过。这次,他就那么兴匆匆地从地下室拿出了那大刨子,又兴匆匆地往老汪的手上一放,说:“看看我自己抠的刨子!红木的!” 我看到老汪的表情突然凝固在那,就担心地说:“小心! 别割了手!” 老汪呆呆地说:“已经割了我手了!”我拿开刨子,再看那手已血流如注。这下可就乱了套了,慌乱中,我赶紧用双氧水冲洗伤口,伤口太深,血流不止,我紧接着就用大量的白药堆在了伤口上。一阵慌乱过后,血终于止住了。我这才反映过来向木头先生喊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工具的危险!”木头先生早象做错事儿的小学生,不知所措地坐在那半天没声儿了。

自从这次事件后,木头先生老实安静多了。

但别以为木头先生有了花梨家具和非洲红木地板就彻底安生了。我还没告诉你们他的第三个特点呢!

木头先生第三个特点是,他买家具就像孩子买玩具似的,成堆成伙,不嫌多!

一天,我和木头先生去办事,走丢了。走到一个店门口,我以为是服装店,一见服装店我就挪不动步,就进去了。没想到是家具店。这时就看木头先生直奔一个大长桌子去了,没一会儿就钻到桌子底下了。我一看这桌子足有一百三十英寸长(还没加后备的两个加长板),腿是四英寸粗。木头先生从桌子底下出来就冲着我喊:“这是榉木呀!还记得我家的大餐桌吗?我家的大餐桌就是榉木呀!”我茫然地摇摇头,我记得他家大餐桌发红,这桌子黑乎乎的,多难看!

木头先生坚决地说:“这桌子,我要买!”

我说:“什么!?咱家刚进了这么多花梨家具,哪还有地方啊?”

他说:“放在地下室。”

我说:“地下室一半是你的木工房,一半是你的办公室,别说这么大的桌子,就是再给我加个小缝纫桌都没地儿。”

他转身去找服务人员问价钱,回头低声对我说:“才六百九十九!”

我说:“我听那推销员说运费很贵。一百五十多”

他说:“那咱们再买一件别的家具,不就把运费饶回来了?”

我不理他,去看那大桌子旁的一件超大型长方茶几,我发现这茶几设计成一个箱子,打开茶几面板,里面就是一个大箱子。茶几外围有许多具大的旧暗色的圆头铁钉做装饰,大圆头铁钉下面是同样旧暗色的铁条,围满了茶几四周,茶几的角和边包有同样旧暗色的铁包边和包角,茶几前部有巨大的同样旧暗色的很有装饰色彩的铁栓。我意识到,这茶几是设计成古堡里装铁兵器的箱子。木头先生也看出了这点。我们转儿发现那大桌子是设计成古堡里骑士剑客们围着吃饭开会的大butcher桌。这茶几和大桌是同一设计,同一木料。

这下木头先生更兴奋了,:“我们逛过那么多的家具店,你见过这设计吗?!这是只有在“三剑客”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家具。就这样了,两件一块儿买了,运费也值了。”

我犹豫地琢磨着。

木头先生就势半躺在旁边的沙发里,坚决地说:“不让买,就不走了!”近一步逼我就范。

我这时想起了两件事儿。提醒我不能再被木头先生的魔症影响而犯错误了。

第一件事儿发生在十四年前我们刚买了房子时。买了房后,我们马上就上家具店买了一套餐桌椅。几天后,木头先生最好的朋友远子来拜访。并告诉木头先生,他上星期日去西郊,遇到一家庭在搬家卖家具,一套餐桌椅外加一个大餐柜才五百。家具虽然用了几年,可跟新的一样。远子还补充说,虽然他不懂木头,但受了木头先生这么多年的影响,也能从直觉感到那是好木头。远子又补充说,那黄颜色,木头先生也一定喜欢。我说,“我们刚买了一套餐桌椅。不需要了。”木头先生心痒痒地说:“要是真是好木头,这机会不能错过。”远子又说,这家还和另一家是好朋友,两家住得很近。那另一家也有一套家具,也很新很好。也要卖五百。木头先生决定周末就去看看。

周末,我,远子和木头先生就去了西郊,找到了那家人家。木头先生围着那套家具上下地看了一遍,说:“是柚木。好木头!”我们又去了另一家看了。也是柚木。木头先生就跃跃欲试要买。我说:“可是我喜欢这家的椅子,那家的桌子。”

木头先生说:“那就把两套都买了!”我愣了,没了主意。那时我对家具没什么固定想法,容易受人影响。木头先生那一激动,我这就也跟着头发热。接着就不加思索地答应两套都买。木头先生就跟远子去租了辆U-Hall,我们仨儿兴致勃勃地把这两套餐桌椅外加两个大餐柜运回了家。

把这么多家具搬进房子后,我有点儿傻了。三个大餐桌。两个大餐柜,二十多把椅子!都挤在这小房子里,我这才感到在这些家具中有点儿喘不过气儿。

可别以为木头先生就此停摆了,也别以为我就此再也不会被木头先生魔症住。紧接着就发生了第二件事儿。

不知道怎么的木头先生喜欢上日本的Futon。一搬进新家,木头先生就买了一个。

之后没多久,木头先生和我又进了一家Futon店。木头先生一看就不走了。说这家家具店的Futon全是好木头。我们就鬼使神差地又买了两个Futon回家,一个核桃木的,一个柚木的。家里这下有了三个Futon。这时,我又觉得太多了,透不过气来了。

这些家具,我前后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半价都给卖了。

想着想着,我就越发明白这次我不能让木头先生给魔症住。我怎么能再受三茬罪啊!

我态度坚决,理由充分地表示反对。反正是决不让木头先生把这古堡家具买回家。我摆了一大骡车的理由:家里没地儿,古堡家具跟家里不配,古堡家具的尺寸和设计并不令人十分满意。。。。。。一个多小时后,木头先生从沙发里站起来,无奈地说:“回家。”

半年后,我问木头先生,他怎么就回心转意不买古堡家具了。他说:“你指出了那桌子的一个不足之处。就是它的桌面板太薄。你说,既然桌子腿是四寸粗,那么桌面板起码应两寸厚,。才会给人Butcher桌的形像。你说的对,但话说回来了,这么大的桌子,桌面再两寸以上厚,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现在,木头先生一年比一年老了,不像以前那么魔症了。木工活也不像以前那么多了。可是那两个臂膀,还保留着做了几十年木工的坚实。

几天前,我突然想起,冲他大叫:“林,想想今年是什么日子?!”

他发愣,“今年?”

我说:“对!五月!”

他又发愣:“五月?”

我大叫:“咱们结婚二十五周年了!二十五年算什么婚?铁?”

他乐了,“糊涂!还铁呢, 咱们银婚啦!”

我突然觉着伤心,说:“怎么还没过着什么幸福生活呢,就银上啦!我觉着,也就是个木头婚。”

木头先生一听木头又来劲儿了,说:“木头好啊,我一辈子就喜欢木头,那还得是好木头,红木,花梨,黄檀,紫檀,沉香。不过,金木水火土,哪样也不能少!”

我说:“你倒是补上木了,可把我这一辈子搭进去了。”

他说:“有什么不满足的,还往金里过哪!咱们怎么庆祝啊?”

我说:“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他问:“什么惊喜?给咱们透露透露。”

我说:“保密。到时你就知道了。”

现在我可以告诉他了,我写的这一大堆就是给他的惊喜,也是为了纪念我们结婚二十五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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