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文)
几年前,她只想远走高飞……
带着心回来,连这个家的幽暗晦涩,都决定爱……
把自己…… 一亩亩种下、一垄垄犂着……
铁牛不是牛
我是从来没想过要养牛的。
小时候不听话时,妈妈总爱骂那么一句:“再这样下去,就让你回乡下放牛!”
牛的存在之于我,成为某种失败的标记,跟牛在一起的孩子,注定一事无成。
这个观点在遇上“饱”之后,完全被颠覆。
饱喜欢牛,他首度告诉我他想养牛犁田时我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
“你要养牛?”
他告诉我,农业器械化的来临,让大型机器足以快速打田,田的面积再大也不担心。但其实铁牛的刀片快速在土地上翻搅时,对土地并不温柔,比起用牛打田,铁牛打田其实伤土地。
走得太快的世界
饱的老家在彰化大城的海边,他的大伯、二伯已经七十多岁了,过去都用牛耕田,现在村子里仍有一头牛,是他二伯父养的,饱很想跟二伯父学习用牛犁田的技术,无奈长辈们都摇头,觉得不可能,这一点也跟不上时代的脚步。
饱始终没能向二伯学习,每次回去,我们只能陪着牛,却无法跟牛一起工作。
那天早上,饱通知我送一个零件到田里给他,骑着机车到田边时,看到饱推着一台小铁牛,尝试自己打田。那台小铁牛从花莲来,在我们决定回美浓后,教饱种田的老师送给饱的,意义重大。
但土地很干,我看着他推着小铁牛窒碍难行的背影,有些狼狈。一切才刚刚起步,什么都得自己来。他看我站在田边,有些羞赧,推着小铁牛又努力向前走几步,小铁牛的刀片在土地上滚动,草根在上头纠结成团,却翻不起多少土来,连我这种门外汉,都知道这不管用。
经过的地方被划上一道较深的痕迹,但青草仍在土地上,只如被车轮辗过。我想起养牛的梦,田地突然变得好大好大,推着小铁牛的饱,背影变得好小好小。
饱到底在这边推多久了?他换上了我拿来的零件,执拗地继续尝试。温暖的冬阳底下,我竟然感受到一丝凄凉。
要接受吗?该放弃吧!
这台小铁牛,推也推不动一块田,事实就是,我们需要更大型的机器来帮忙翻土啊!
我突然有些想哭,这世界走得太快,牛耕田的速度已远远追赶不上铁牛,小铁牛也不一定管用,如果想自己打田,我们就得再找一部更大台的二手铁牛才有办法。
这是一种如何的矛盾,明明想养牛犁田,为了生存,却必须考虑买大型铁牛才有办法做想做的事,这个世界怎么了?
土地动都不动,一切如是收受。
饱默默地转了个弯,把小铁牛推上柏油路,我才发现他没有车。
“我走路来的。”他说。
我想像他清早独自推着小铁牛从家里慢慢走到田里来的画面,一股孤单感袭来,如古早时代的人,一切简单缓慢、克勤克俭,到头来,却徒劳无功。
人生地不熟。我们是回来了,但一切都在适应中。这里的气候、土质、环境条件和花莲完全不同,我是离家得太久了,把全部还给了童年。饱则要从头开始,很多事不懂,什么都得打听。◇(待续)
——节录自《回家种田》/远流出版公司
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