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青銅重器虢季子白盤於道光年間出土於陝西寶雞的虢川司。如同一個生命,一旦落於世間,可能磨難四起,命途多舛,歷經戰亂滄桑。曾經它或落於民間不被重視,任意丟棄;或當馬槽飲馬,甚至用於洗澡洗腳;或遇難呈祥,突然轉移官吏富貴之手,視若珍寶,傳之子孫。
虢季子白盤最早由時任陝西眉縣縣令徐燮鈞所得,至太平天國時期,虢季子白盤成了護王陳坤書的珍藏。清同治三年初夏,李鴻章帶領淮軍鎮壓太平軍,攻破常州,隨軍的直隸提督劉銘傳於護王府發現此盤,隨命人押送合肥老家。此盤就是被稱為周代四大重器之一的虢季子白盤。
據記載,光緒皇帝老師翁同龢願意出重金購買寶盤,並仗勢幾次向劉銘傳索要虢季子白盤,均未能如願,最後竟因此在慈禧太后面前告了一狀,希望以權施加壓力得到此寶。但劉銘傳非但沒有同意,且隨後上訴李鴻章力陳此事。李上奏慈禧太后,慈禧太后權衡利弊後,以劉銘傳有戰功,下旨御賜此寶,從此無人敢覬覷。
寶藏,人人喜愛,都想得到,但有時也會給他人帶來難以預測的困境。劉銘傳得此寶就給家人四代帶來了極大的壓力,軍閥、日軍、地方官吏紛紛豪奪巧取,劉氏家人不得已而把白盤深埋故土,舉家出逃,躲避戰亂。直到十四年之後,劉銘傳四代孫劉肅曾才將此盤挖出上繳。虢季子白盤現藏於中國國家博物館。
虢季子白盤造型典雅奇偉,體積碩大,盤長132.2厘米,寬82.7厘米,高41.3厘米,重215.5公斤,是迄今發現的西周時期形制最大的銅盤。盤口呈圓角長方形,四面各有兩個獸首,口中銜環,紋飾精美,盤內底部有八行銘文,共一百一十一字,藝術性極高,彰顯出三千年前的西周神采。銘文記載了周宣王12年,虢季子白在洛河北岸大勝獫狁,殺死五百敵人,活捉五十名俘虜,宣王舉行隆重的慶典表彰他的功德,賞賜了馬匹、斧鉞、彤弓、彤矢等重物,虢季子白因而作盤以為紀念。銘文書法,備受矚目之外,虢季子白盤也是研究西周晚期政治、軍事的重要文物史料。
在兩周金文書法中,《虢季子白盤》銘文與眾不同,藝術性相當突出。它流淌著創意者與書寫者的人生境界及道德標準,負載著豐富的文化背景和人文氣息,隱含深厚的文化內涵且具創意精神。《虢季子白盤》銘文在章法上,兼具傳統和獨特的審美性,寓古寓新、亦古亦新的境界顯示其表現技藝之爐火純青。諸如:字與字之間的間距拉大,造成空間距離和字距、行距的延宕,展現出疏朗瀟灑的韻致,距離和間隔的反襯,使得字與字、行與行彼此呼應,上下貫通。超大的字距,寬綽的空間行差,猶如天際星辰,上下開闊,自然流動,氣象一新。
鑒賞白盤的章法內涵,我們可以得出另一個啟示,它的排列組合十分講究每個字的獨立性,凸顯大字雄美的質樸博雅。這種虛實整合,互為依托,合為一體的藝術境界,襯托出每個字恰似一個天體,一個宇宙,不僅拉寬了行距,張拓了縱有行、橫成列的精微,同時,白盤章法的疏朗及韻律所具有的美學內涵,在兩周金文書法的章法中實不多見。
《虢季子白盤》結體多取縱勢,字形修長而偏大,單字筆畫細硬似錐畫沙,形貌多平整少輕斜,像「狁、陽、吉、各、賜」等字均端莊而肅穆,各具特色;亦有些字從平整中求變化,有意造奇。如左右結構的「洛」字,左旁的「三點水」,從左上方入筆到收筆,幾乎輕斜到「洛」字下端的中心位置,但右旁的「各」字又以復正之力將其歸正救起,看上去左歪右正的結構,整體卻給人帶來超奇之美;還有些上下結構的字,按常規本應略高於左右結構的字,但由於整體考量,將其壓扁歸於方圓,如「盤」字就是其中的一個;又有包圍結構的銘文,都是隨字賦形,筆到即成。如「宣」、「廟」、「寶」、「各」、「左」等字,或上左右包圍、或上左包圍、或上右包圍,均以弧畫包圍下方內構的方式,使得字體平正且優美,無不生動有致;也有左中右結構,如「卿」字,特殊結構如「五百」「五十」,皆連接緊密,各有千秋。
《虢季子白盤》在金文書跡中地位很高,書法學術界將其與《毛公鼎》、《散氏盤》、《大盂鼎》並稱為金文四大國寶,足以證明它是西周金文書法藝術中的精品。《虢季子白盤》銘文用筆謹飭,線質挺拔流暢,揖讓有度;筆畫嚴謹又不呆滯,工整又變化多端,對比強烈。我於八十年代末曾經授讀過此帖,到九十年代初始,方真正對銘文及其筆法進行釋讀探究,歷經反覆揣摹,品味其中內涵,深感此銘用筆雄建,線條清麗渾雅,氣度不同凡響。
從臨摹中觀奇妙,從創作中擷取其精微,不斷體悟到白盤銘文線條的流蕩與空間布局的萬象殊妙,而深深被打動。於是,我在整篇珠璣璨爛的黑底白字中找到了創作的靈感,從選字集聯到臨摹創作,曾經下過一番工夫,其中「廟無其義賜卿經顯,虢有是乘惟寶子宣」,就是二十年前我從白盤中自集自書的作品。我選用安徽龍紋仿古宣,以長鋒羊毫筆試寫,自運筆的快慢中找感覺,從枯潤的筆墨中尋變化,入筆藏鋒,收筆不作回鋒,掌控自如,基本寫出了自出胸臆與白盤銘文原貌差異不大的個性特點。
《虢季子白盤》從磨難中浮出,展現了高格調的藝術境界,就像金子般珍貴,精靈體透,極其難得。因此,對於白盤銘的書體研究、技法教範、賞析評論等多維性著述、考釋和各個方面的審美研究,曾經出現一個高度發展的全新時期,其拓片被歷代書家奉為極品,引起文化界人士和書法名家的爭相搶購模仿。清朝有書畫篆刻大師吳昌碩、甲骨文大家羅振玉以及近代著名書家王福庵、童大年等都通臨和節臨過此盤銘文,產生過很大影響。
臨習《虢季子白盤》銘文要注意藏鋒落筆,中鋒澀筆緩行,以徐緩行筆速度為上,在保持平和心態的同時,管好自己的思想,發揮內力控制好手中的筆,使能心手相應,不假思索,一筆一畫,扎扎實實地追跡臨寫,才能獲得線條沉著、飽滿、結實、圓潤的書法藝術效果。
@*#
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