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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中篇小說

紅蜀憶事(18)活人的追悼會

共產紅潮肆虐神州大陸,回顧幾十年血淚歲月,悖於常理的事荒唐地橫行著,人人事事樁樁都被共黨鬼魅桎梏著。(Shutterstock)

胡托是我們學校的數學老師,他是恢復高考那年考起的大學,是以初中畢業生的學歷參考的。

我和他做過搭擋,他教兩個班的數學,我教這兩個班的語文。他的課教得很好,語言簡練,板書工整,常常是板書完一黑板就到了下課時間,一分鐘也不多,一分鐘也不少。

我最早知道胡托這個名字,還是在文化革命的時候。那時他才讀初中,是學校武衛隊裡最小的隊員。我是高中生,是文攻隊的隊員。

我們縣的青堤鄉,地處蓬射兩縣的交界處。一九六七年八月,不知是什麼原因,臨近幾個縣的造反派武裝,都紛紛高喊著「保衛毛主席、保衛黨中央」的革命口號,將隊伍開進青堤鄉附近駐紮下來。

青堤鄉屬於射洪縣管轄,它的對面是天福鄉,屬於蓬溪縣管轄。兩個對立的派系組織分別駐紮在蓬、射二縣的交界處。他們互相打冷槍、天天搞夜襲,把局勢搞得很緊張。當時縣城裡很混亂,什麼「特快消息」、「前方來電」、「特大號外」的傳單滿天飛舞,搞得人心惶惶、夜不能寐。

一天早晨,我們在校的同學起床漱洗後,正對著毛主席像做「早請示」,突然,勤務組的黃興全闖進來告訴大家,初中部的胡托在昨晚的夜襲中,被「三代會」 抓到蓬溪去槍斃了。

噩耗傳來,全城悲痛。大街小巷,人們議論紛紛,對好端端一個中學生,突然就死了,報以無比的同情和惋惜;對保皇派的殘忍表示無比的憤怒。

第二天,我們縣的造反派為胡托烈士召開了一場空前絕後的追悼大會。

我們在縣大禮堂的主席臺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圈,檯子中央懸掛著胡托的遺像。禮堂四周的牆壁上,貼滿了「保衛毛主席、保衛黨中央、堅決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打倒劉、鄧路線」、「打倒保皇派」等大幅標語。

我們一致認為,胡托的犧牲是「走資派」挑動群眾鬥群眾造成的。我們把仇恨都集中在走資派身上,武衛隊的同學天還沒亮就把縣委書記、縣長、宣傳部長等當權派從被窩裡抓起來,反綁著雙手押到大禮堂,齊唰唰地在胡托的遺像下面跪成一排。

人人都臂帶黑紗,心情沉重。我們在哀樂聲中排隊走到胡托的遺像面前,每個人都三鞠躬才離開。這次追悼會有五六千人參加,縣裡的每個造反派組織都來人了,告別儀式足足用了兩個多鐘頭。參加追悼會的人們心情沉痛、義憤填膺,紛紛表示化悲痛為力量,誓死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連行到底。

從大禮堂出來,我們開始了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兩個臂帶黑紗、胸佩毛主席像章的紅衛兵戰士抬著胡托的遺像走在最前面,第二排的是走資派,一根黑色麻繩把他們拴成一串。他們都低垂著頭,如喪考妣似地為胡托送行。

勤務組的造反派頭頭,手捧毛主席的紅寶書緊隨其後。

遊行的人們排成三路縱隊,行進在街道上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大家一邊走,一邊高喊著「打倒走資派」、「保衛毛主席」、「保衛黨中央」、「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勝利萬歲」等革命口號。

街道兩旁站滿了悲傷的群眾,他們在遊行隊伍經過身邊時,都自備白花,紛紛加入到遊行的行列。街上的許多圍觀市民痛哭流涕,大有十里長街送親人,悲傷欲絕淚灑巾的氣氛。

遊行隊伍行進到城中心的銀行口時,突然槍聲大作。幾十支步槍和機關槍一齊對著天空排放。聲音經久不息、震耳欲聾,比過大年放鞭炮的聲音還響亮。人們用這種方式悼念死者,表示要化悲痛為力量,堅決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這天的遊行足足進行了三個鐘頭,遊行隊伍從南門走到北門,又從東門折回來,走到水西門才宣布結束。

追悼會過後,我們憤慨的心情仍然難於平復。我們準備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集中一切力量打到蓬溪去,踏平「三代會」,為胡托烈士報仇。

有一天晚上,四一八派的人正在一起商量怎樣為胡托報仇時,不料胡托突然回到了我們學校。大家吃了一驚,以為是鬼魂現身,紛紛躲避。胡托叫住了大家,他說他並沒有死,「三代會」把他抓去關了幾天就把他放了。

胡托回來了。他仍以原來的形象和姿態出現在人們面前。大家都楞住了,都感到有些迷惑。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有過。就像晚上睡覺,一覺醒來,仍是滿天的朝陽一樣。

胡托真正去世是二零零二年,他是積勞成疾而走的。我們學校的師生在師校禮堂為他開的追悼會。不過,這次規模比起六七年那次來,可就小多了。區區幾百人,短短的發言,和全城送別、通街痛哭的場面相比較,簡直不可同日而論。

這是我一生中唯一參加過的一個人的兩次追悼會。但願今後不再出現類似的情形。

待續@

責任編輯:謝雲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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