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對父子檔,爸爸處理身體上的症狀,兒子處理心理上的。其中最吸引我的是,他們認為單是處理過敏原只是治標不治本,應該找出最根本的問題:「為什麼」你的身體會有過敏反應?針對源頭處理,這樣才能一勞永逸。要不然你解決了花生,過敏原有可能轉變成海鮮,難道要一直打怪嗎?
他曾經幫我處理了一些滿有意思的東西,比方說姙娠毒素,這很有可能是母親在懷孕的過程中,無論是情緒上或是真的有些有毒物質,透過姙娠的過程傳給了你。雖然這樣的過敏源頭並不是真的這麼顯而易見,但我覺得這個理論相當有意思,所以前後大概去了五、六次,每次都當是一種學習長見識。直到爸爸覺得身體的部分處理得差不多,才把我轉到兒子那裡看診。兒子是一個比較有靈感的人,他的做法是感應一句話,或一個畫面,你就循著那個訊息去尋找是不是問題的來源,然後他也會幫你確認你從記憶中找到的東西。
我每次都在他兒子的診間痛哭流涕,感覺那個房間裡的衛生紙大部分都是我在用的。我永遠不會忘記有一次去的時候,他突然說了一句:「你不愛你自己。」我馬上就說怎麼可能!我有夠愛我自己,我都出了一本書叫《人生最大的成就,是成為你自己》,我怎麼會不愛自己?但最後我還是痛哭流涕地離開。我得承認啊,承認那個不愛自己其實是一個非常深的、不接受自己應該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歉意。
即使我沒有記憶—沒有意識上的記憶,但是我潛意識記得—覺得我可能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可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裡,我不是受歡迎的孩子︙︙我沒有想到那影響我很深。如果沒有解決,有時我就會骨子裡覺得自己沒價值,常常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或是我不屬於這裡。那次的治療不管是透過所謂的能量或是訊息,甚至只是單純地把它當心理諮商,我都很篤定地告訴我自己,我不需要再被這個潛意識的想法制約了,光是能得到這個身體來到這個地球上體驗,就足以證明我是備受祝福的,我無需再證明自己值得,我已經值得了!
我記得當下其實還閃過一個念頭,就是如果我再往下問,是不是就會知道是誰造成這些潛意識或所謂創傷的。但連一秒都不用,我馬上就放下這個念頭了,我不想再為這齣戲添柴搧火了。是誰讓我變成這樣的對當下的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我的目的是更清爽地過往後的人生,我不需要更多的理解、和解療癒跟為什麼,只要義無反顧地往前走就好了。所謂的原諒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因為誰曾經對我做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來要怎麼過。我不需要那句對不起,與其花時間讓別人明白他們錯了,還不如把力氣花在我要好好過。
這幾年演講的時候,有非常多人詢問我跟原生家庭的問題,比方說大家都會很想知道我是怎麼跟我的父母和解的。雖然我後來根本也不覺得那叫和解,但我知道可能很多人一輩子都在跟這個課題拉扯。而我漸漸明白,有時我們會覺得自己跟父母間有一些問題,是因為我們對他們有過度的期待。我們希望他們成為某種父母,而他們如果不是那種父母,我們會很失望。
這裡先暫時撇開父母曾經給我們造成的創傷。
很多時候我們跟人會有衝突,是來自於我們對他人有不當的期待。尤其是對我們的父母:你應該要愛我啊!你應該要對我好啊!你應該要更寬容啊!你為什麼不接納原來的我啊?坊間說的無條件的愛在哪裡呢?……我就算已經活到五十歲了,還是會期待我的父母更開明更有智慧更表裡如一,但我知道我想太多了。
於是這個期待,造成的是我的困擾。他們本來就是這樣子的人,我為什麼要為他們本來就是這樣子的人跟他們生氣?最妙的是,我們一堆家人朋友圍繞著他們,卻只有我會被激怒,因為只有我在意這件事,只有我在意我的父母是不稱職。我為什麼要成為那個最嚴苛的人?我為什麼要讓自己成為最痛苦的那個人?我為什麼不能像旁邊的人說的那樣:「就是這樣啊,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為什麼不能跟我自己說,他不就這樣?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為什麼不能接受這件事而不斷地折磨自己?
而如果我不能接受我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我也不會接受我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它是一體兩面的。當我對他們有不當期待的時候,我對自己也會有不當的期待。如果我能夠讓他們如實地做他們自己,就像繞口令般,同步地我也讓自己如實地做我自己了。在我不斷地用嚴苛的眼光看待他們時,那個眼光一定也會看向我自己。我是不是做得不夠好不值得被愛?但我不想再這樣對答案了。換個角度來講,就是承認,我也不是一個一百分的女兒啊!他們不是聖人,就如同我也不是聖人是一樣的,那為什麼我們不能放過彼此,放過他們就是放過我自己。再說了,如果我想要得到父母的疼愛,我疼愛我自己就好了,我可以成為我自己的父母,好好照顧我自己。
愛自己不是你給自己吃了多好吃的東西,或讓自己去了多貴的旅行,而是很深層的、要肯定你自己的「我是因為被祝福而在這裡」。那一次在診間哭完之後,我不敢說完全解決了這個問題,因為它平常不會攻擊我,只會在非常關鍵的時候,表現為突然的自我意識脆弱、自我懷疑到極致,然後,就把我KO了。
但現在我明白,當它週期性出現的時候,我不會任由自己泡在那個泥濘裡面,大概過了一、兩天,現在甚至不需要過夜,我自己就會想辦法慢慢爬出來。我不需要再當被害者了。
至於創傷,我沒有要否定它的存在,但我選擇往前走。每一個當下我都選擇重新定義自己,拿回自己生命的選擇權。選擇回到自己身上,因為這一切真的跟別人沒有關係。光是願意承認跟別人沒有關係、每一個當下我都願意為我自己的人生負起全部的責任,就已經得到了非常大的勇氣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說出那一句:我願意為我的人生負起全部的責任。我覺得每一個人都可以這麼做,你比你想的還要更勇敢。大部分的人沒有辦法回過頭來看我自己出了什麼問題,所以把問題都怪罪到別人身上,彷彿這樣就可以不用負責任,不用再想自己的問題了:我沒有問題、都是別人的錯!這的確讓很多人都過得相對輕鬆,表面上的輕鬆。但是你沒有解決最根本的問題,因為永遠有別人!而在我看來,只要你解決了最根本的問題,就算來了一百個別人也不關你的事。誰有能力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有你自己。
只有你自己有能力去決定別人能不能夠傷害你、有沒有辦法侵犯你的領土—是誰劃了那個領土在那裡?你的領土是無限大呢還是這麼小?你以為把自己的領土劃得很小,你就很安全,因為已經小到你彷彿覺得可以了吧?我這樣顧就夠簡單夠安全了吧?殊不知只要有人踩進去,你的反彈會更大。
但你其實根本不用劃那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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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遠見.天下文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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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