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

長篇小說:錦瑟(63)

作者:宋唯唯

生活是一首美麗的詩。(fotolia)

font print 人氣: 558
【字號】    
   標籤: tags: , , ,

之後她又被提審過兩次,手腳又被戴上大鐐銬,審案的警察不再問她知道多少,而是暴力的刑訊逼供,她的案子現在已經很清楚了,是她自己找死,一紙說明書就能換來自由,她卻非賴在牢房裡不肯走,三句兩句把揭批鄰居劃清界線的悔過書給寫了,就什麼事都沒了。她講義氣不寫,那就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鋼骨鑄成的,警察們對怎麼突破一個人的肉身承受極限,很有經驗和心得。她從第一天就絕了吃喝,身體就像停擺了的鐘錶一樣不反饋任何了,卻常常大口大口從嘴裡噴出血塊來。在監室裡則都是同監室的女犯人負責修理她,不讓她睡覺,把發給她的食物搶光。問她什麼,她不說話不開口,彷彿她已經超凡脫俗,能這麼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無盡地扛下去。她們被激怒了,惹惱了,輪番打她的耳刮子,捶打她的腳踝骨,拿髒水澆她。從前她在戲曲學校經歷過的那群女生,她們集體都在,還在老地方,還是老腔調,只是加倍膨脹的惡毒、技術嫻熟的侮辱手段。她們總是一群人,而她只是一個人,承受著她們的車輪戰術的毆打和作賤。心裡只是愈發堅定明白——她不是她們中間的一個,也從來不是她們的同類。她是另一種人,猶如生鐵在淬火之中,簡薄樸拙裡頭有著逐漸而出的鋒銳劍氣。是過了這麼多年,她在世上泥裡水裡滾了一趟,終於,證實了她自己從來就不是人群之中裡的一個人,從前她曾經對此自慚形穢,羞愧不已,現在不了。

在她的內心裡,又回到了童年時候,那個終日雙唇緊閉的女孩子。然而,卻又不復當初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那時候,她恐懼母親以外的整個世界,除了母親以外,任何人都有可能傷害她們,都是敵人。門外走過的一個路人,對她家目露凶光地看一眼;橋頭上一群婦女望向這孤兒寡母時,別有用意的注視,還有在她們身後發出的譏諷輕笑,都令她頭皮發麻、膽顫心驚,對於這個人世,她時常害怕到頭髮根倒豎,她從來沒有和母親開口傾訴過,因為她知道,她也在怕,也怕得惶惶不可終日。她們母女,對身外的世界,都因為恐懼而懷有莫大的恨。

現在,她已然不再有害怕和恐懼了,那點恐懼感,已經在肉身受苦中,兌現完了——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呢?它們已經傷害不到她的內心了,到末了,只有對這下賤的手段、這些下賤的施暴者的蔑視,還有對這人世一腔失望的疲憊嘆息。也是走到這一種境地,彷彿人世的末路,前頭任何的懸念都不再有,所有的指望也都放下了,她時常能感受,靈魂彷彿脫殼而出,離開了她的肉身,去往一個高處,她回過頭看看這間監室,世界彷彿一個微縮的模型,她生活的古鎮、她的母親,還有這間囚室,都一覽無餘地在她眼前。她心想,我這要走了嗎?這一切都收尾了麽?她這具肉身就像一件不再穿上的衣服、一個被拋下了的敝舊行囊,她放棄了它,也就和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係了。她頭一次感受到那一種陌生的,卻又迫切需要解答的追問——我是誰?如果我已經不再是這一生的我,那麼我到底是誰?我會去哪裡?如果這一生只是路過,那麼我真正的家在哪裡?我自己是誰?從哪裡來?

彷彿神遊歸來,她再回到囚室裡,她能感覺到一種能量,溫暖祥和地充滿在她的周圍,詳細地包裹著她,令她感覺安全。彷彿有生命在回答她,她聽不懂,卻感覺莫大的親和暖,時常無來由地,她就會熱淚滾滾。

也是在這個境遇,她越來越懂得了施一桐——他的選擇是對的,這個世界,的確,沒有什麼可以去眷念的,如果死亡不會結束掉生命,如果生命的確是由神來管理的,那麼,生命是應該在一種永恆的法則裡受到庇護,那些在無知和罪孽中墮落塵埃的生命,也能夠在這種庇佑中,一次次地熔煉自己、純淨自己。

在第12天的時候,她被警察帶出監室,釋放了,把她被抓捕時隨身的一個手袋還給了她,裡頭有她家的大門鑰匙、零錢包和一部手機。警察對她宣布,現在,我們已經把你移交給你戶籍所在地的辦案機關了。他們負責押送你回原籍繼續司法程序。

接待室裡站著三個人,兩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中間有個穿便服的,三個人並排站在一起。一個女警迎上來,說的是她家鄉風味的普通話,帶著官府的威嚴對她宣布,代表當地政府和司法機關前來接管她回戶籍所在地,「已經訂好下午啟程離開深圳的機票,你看看有什麼需要收拾的行李,我們警方可以陪同你回家拿一趟。」

朱錦搖一搖頭,她能想像家裡已經被抄家得面目全非的情景,還有施一桐的家……那裡已經不再是家了。

中間那個穿便服的男人,以為她搖頭是拒絕,就走上前,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而後聲調和藹地道,「朱錦,你必須跟我們回去。你媽媽被你煉法輪功的消息刺激得,突發性腦溢血,你現在跟我們回去,或許還能趕上見她最後一面。」

頭頂的天空霹過一個驚雷,還有閃電,把她綁起來,雷劈了又劈,天火在燒她,一寸一寸肌膚都是串骨抓心的痛,母親要死了,或者已經死了。

她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她認出來了,這個是當年校園裡的那個男孩子,她曾在對方人生履歷表裡出任過初戀一職,他癡心地愛慕過她好幾年,有兩三年沒有任何聯繫,他等候過她,當然了,她後來的做法,更是徹底絕了彼此的念頭,從此也絕了音訊。那一年在老家,臘月的最後幾天,在橋邊那片樹林裡,她和他說了,他們不是一路人。現在,他又從人海裡冒出來了。@(待續)

責任編輯:李婧鋮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
related article
  • 羅衣離開後的第三天晚上,鄰居回來了,他站在門外,風塵僕僕,腳底下一隻黑包,依然穿著走時的那身灰衣布褲,看著還不是多髒,只是深了好幾個色號,可見旅途辛苦。他膚如黑炭,理著平頭,人在雨打風吹陽光暴曬的路途中,跑成了一根竹子,又瘦又直,只有兩隻眼睛晶亮,咧開嘴向著朱錦嘿嘿笑,說,我來取家門鑰匙來了。
  • 朱錦心神不寧,突然從沙發上霍地站起身來,急促地道,「要不你還是趕緊走吧,不要在這房子裡待了。你回來也就幾個小時,可是每時每刻我都只覺得提心吊膽,覺得下一分鐘就會有人衝進來。」
  • 「你再看看這條街上,看看人們都忙什麼,每個人都各得其所,父母打孩子,城管打小販,吃喝玩樂,賣淫嫖娼,各取所需,這樣的人群,你不覺得你信仰的東西離他們太遙遠了嗎?他們根本也不在乎你想要讓他們知道的所謂真相。 你不覺得,你自以為是的奔走是徒勞而可笑的嗎?」
  • 暴虐紛沓的腳步順著樓梯跑下去,消防門開著,那足音發出巨大的迴響,聽得出人不少。耳邊的那個聲音依然在怒罵她,有人出手,一下一下地,用巴掌和拳頭打她,都是壯年暴徒,使出的都是十足的力氣,朱錦被打得睜不開眼睛,雙眸閉緊,依然感覺視網膜上一片血光。
  • 此時,她急巴巴地從茶几上的一個牛皮紙袋裡掏出一杯星巴克咖啡的星冰樂,交給警察遞給她,「朱錦呀,這是咱們辦公樓下咖啡廳的星冰樂,我知道你最喜歡喝的了,我呀,特意給你買了帶來的。」
  • 聽著這番話,朱錦腦海深處的一個禁區,彷彿被撞開大門,一直以來,她一種潛意識的自保,自動繞開所有關於雷灝的消息,現在,所有的消息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匯總了,一次性地,全都呈現在她的面前。是的, 從前,她是個凶猛的小獸,是持妖行凶的阿修羅,她曾經毀了一個妻子的心和她的家園——是她犯了罪,她這個惡毒、自私,玩火自焚的阿修羅。後來她離開了,那對夫妻看起來也不曾好起來。
  • 洗手間裡,我在洗臉池前磨磨蹭蹭,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鏡子裡,一個戴黑墨鏡的在向我微笑!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方明,這兒沒監控。」這熟悉的聲音讓我心驚肉跳!他摘下了墨鏡——My God!是他!
  • 在醫院見到了杜紅,也看到了她那位一直昏睡的將成為植物人的男朋友,我真是無話可說了。這個剛畢業的法律研究生,不諳世道,跟預審死磕,結果被一手遮天的小預審整得被律師所解聘、男朋友被打成重傷。我塞給她一萬元——杯水車薪,在這昂貴的醫院裡支撐不了幾天。這錢還是我向母親借的,我目前在國內的現金,為還人情債已經花的差不多了。
  • 徐隊一愣:「說點兒『人話』你聽不懂啦?非得讓我說『黑話』是不是?方明,收拾東西!」我終於聽到了這句久久企盼的「自由令」——坐牢四個月,我就聽不懂「人話」了?非得用「地獄的語言」翻譯一下!我已經成了標準化的大陸囚徒了!
  • 忽然牢門口鈴鈴作響——徐隊拿著鑰匙當鈴鐺晃。「又講課呢,方明?」他說著開了鎖,裝模作樣地說:「放學了,你走吧。」這是著名小說《最後一課》裡的最後一句話,他用的也是小說中那老師悲涼無奈的語氣。又開玩笑了。我馬上改為笑臉迎了過去,「徐隊,又提誰呀?」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