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的某一天,我回到了美國。下飛機的時候,我懷抱著一個大大的厚信封,排在另外一支永久居民和公民的隊伍裡。經過長途飛行,我憔悴不堪。主要是有很多天身體嚴重透支,短短兩個月爆瘦十斤。
我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那麼輕。也不在乎。因為我已太累。那天的下午,在幾乎看不到陽光的,燈火不那麼輝煌的機場,等候辦理繁瑣的過關程序。和加拿大的機場一樣,美國的機場甚至更加的簡陋,如果不是見到了美國的國旗,還有那支顯眼的公民隊伍,我以為還在加拿大,和過去的幾年裡一樣,我在過加拿大的海關。只是我太累了,像一隻飛得太久的鳥兒。
我被叫到一個單獨的辦公室。應該是專門給移民人士辦理相關手續的吧,移民官是個深咖啡色皮膚的男士,他大約只看見了我手舉著的大信封,並沒有看見我蒼白的臉,甚至他看起來只是趕著給我在那些厚厚的文件上蓋上圖章而已,整個辦公室,那天的下午似乎只有我一個新移民。我太困,站著都要倒下去那樣的困。站在那裡,環抱著雙臂,似乎半夢半醒之間,聽到啪啪啪蓋章的聲音響徹整個安靜的小辦公室。我先生在外面正在等我, 像以往我每次過加拿大海關前一樣。每次海關都問,你先生現在哪裡,我每次回答:他在外面,他在等我。
在我回到美國之前,我曾和先生說,我們見了面要不要來個抱頭痛哭,來感慨我們終於在一起的不容易。可笑的是這樣的約定卻不是這樣按計畫進行。我們見面的第一句話我說的是,我很困。所以我們到現在都沒有抱頭痛哭過一次,所有的痛哭似乎都被我在長達兩個星期的昏睡裡撫平了。半夜醒來,常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以為自己在加拿大,在英國,在日本,或者在旅途中的某個國家,需要花上兩分鐘,確認是在自己的家,在美國。
先生每天下班回來帶我出去吃飯,然後再帶著我在黑暗的高速公路上往回開。我們居住聖塔克拉拉縣,高速公路幾乎沒有路燈,我在黑燈瞎火的車裡,安安靜靜的感受著遠處的群山,或者飛快掠過的建築,偶爾還會看到路邊那一面面又寬又大的星條旗。它們在黑夜裡似乎閃閃發亮。我會說,哦,美國,這是美國耶,我回家了是嗎?
因為我是婚姻移民,和所有人一樣,來之前都要經過面談。由於中國人婚姻移民詐騙概率很高,所以我經過一個很嚴厲的問話。這裡我要奉勸所有想通過假結婚來美國的人們,這條路真的很不好走。不是真的結婚,就不要玩這樣高風險的遊戲。在我看來,你是騙不過移民官的。你是不是真結婚,他們都不用問,簡直是看你一眼就能分辨了。他們絕對分得出真假。你是真結婚那就根本不用擔心害怕。那肯定是會過的。在我看來,他們也絕不會把真的當成假的。
以我的例子來說,我們從來沒有請過婚姻移民律師,或者去婚姻移民所做過任何問訊,經過任何有關面談的培訓。甚至那天我什麼妝也沒有化,穿的是最普通的衣服鞋子。當我出現在移民官面前,在他們看到我的表情裡,我就知道沒有問題了,因為他們的表情好像是,此人的太太來了。
不過,他們的問題又多又快,我連想都沒有想就回答了。在我最後拿到移民簽證的時候,還是又過了幾乎兩週。儘管知道我們會通過,但是還是擔心了兩週。
我在加拿大和其他國家生活了幾年。在沒有回到美國的時候,我一直認定自己不合適西方國家。幾乎有兩年我天天想念中國。可是當我站在這塊土地上的時刻,像忽然醒來一樣,原來這裡是我塵世裡真正的家。不單單是因為先生在這裡,我過來和他團聚,還因為美國完全釋放了真實的我。
半年後的今天,我已恢復了體重,漸漸長胖,恢復健康。而且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自由,這包括我可以擁有信仰的絕對自由。記得在加拿大的冬天,我的友人辛蒂帶我去買雪靴,那天我們在咖啡店裡有過一段對話,辛蒂和我說,她的媽媽如何如何的擔心會失去這樣的那樣的東西,比如子女,比如房子。她擔心失去一切。 當時我笑了。我笑著看著辛蒂可愛的臉,對她說,失去一切,你還有加拿大。她或許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在說什麼。自由的可貴,可能是很多身處其中的西方人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吧。
我不再靠任何外表來表達自己,今天,只用最誠懇的真實的內心就已足夠,感到自己的心靈和眼睛合二為一。用心來說話一直是我的夢想。自由如同空氣和大地一樣,也曾經是我的夢想。回到美國,就像回到自己久違的靈魂故鄉一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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