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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散文
漢用陳平計,間(音:見)楚君臣,項羽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其權。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未至彭城,疽(音:居)發背死。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孫勝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齊,其示不忘一也。
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實難。惜乎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夫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古之賢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萬一者,未必皆其時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方山子,光、黃間隱人也。少時慕朱家、郭解(音:謝)為人,閭里之俠皆宗之。稍壯,折節讀書,欲以此馳騁當世,然終不遇。晚乃遯(音:遁)於光黃間,曰歧亭。庵居蔬食,不與世相聞;棄車馬,毀冠服,徒步往來山中,人莫識也。見其所著帽,方聳而高,曰:「此豈古方山冠之遺像乎?」因謂之方山子。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 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音:促)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於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阪(音:板)。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已而嘆曰:「有客無酒,有酒無肴,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似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須!」於是攜酒與魚,復遊於赤壁之下。
文乃作者貶官黃州時,和賓客遊歷赤壁以後所寫。當時作者誤認為所遊之赤壁即為赤壁之戰的赤壁,所以文中對周瑜、曹操興起一些感慨。蘇軾這次遊赤壁是在秋天,同年冬天又重遊一次,也寫一篇賦,為了所區別,故有前後赤壁賦之分。
熙寧十年秋,彭城大水,雲龍山人張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遷於故居之東,東山之麓。升高而望,得異境焉,作亭於其上。彭城之山,岡嶺四合,隱然如大環,獨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是當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際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風雨晦明之間,俯仰百變。
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際,何其愛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有一善,從而賞之,又從而詠歌嗟歎之,所以樂其始而勉其終;有一不善,從而罰之,又從而哀矜懲創之,所以棄其舊而開其新。故其吁(音:須)俞之聲, 歡忻(音:心)慘戚,見於虞夏商周之書。
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偉麗者也。餔(音:逋)糟啜醨(音:離) ,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夫所為求福而辭禍者,以福可喜而禍可悲也。人之所欲無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美惡之辨戰於中,而去取之擇交乎前。則可樂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謂求禍而辭福。夫求禍而辭福,豈人之情也哉?物有以蓋之矣。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勢之相因,其疏闊而難知,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陰陽之事。而賢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惡亂其中,而利害奪其外也。
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凡兵上義;不義,雖利勿動。非一動之為利害,而他日將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義可以怒士,士以義怒,可與百戰。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戰矣。
管仲相桓公,霸諸侯,攘戎狄,終其身齊國富強,諸侯不叛。管仲死,豎刁易牙開方用。桓公薨(音:轟)於亂,五公子爭立,其禍蔓延,訖簡公,齊無寧歲。
嗚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瀧(音:雙)岡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於其阡(音:千)。非敢緩也,蓋有待也。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飲滁水而甘。問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豐山聳然而特立,下則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音;蓊)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顧而樂之,於是疏泉鑿石,闢地以為亭,而與滁人往遊其間。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智僊(音:先)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己疏遠,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為可恃也。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則忠臣碩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勢日益孤。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音:踏),則嚮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疏遠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姦豪得借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音:聳)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音:薩),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於物也,鏦鏦(音:匆)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
信義行於君子,而刑戮施於小人。刑入於死者,乃罪大惡極,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寧以義死,不苟幸生,而視死如歸,此又君子之尤難者也。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先生,漢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高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之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洛陽處天下之中,挾殽黽(音:敏)之阻,當秦隴之襟喉,而趙、魏之走集,蓋四方必爭之地也。天下常無事則已,有事則洛陽必先受兵。予故嘗曰:「洛陽之盛衰,天下治亂之候也。」
黃岡之地多竹,大者如椽(音:傳)。竹工破之,刳(音:枯)去其節,用代陶瓦。比(音:必)屋皆然,以其價廉而工省也。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歲功成者,何謂也?四時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氣矣。聖人不言,而百姓親,萬邦寧者,何謂也?三公論道,六卿分職,張其教矣。是知君逸於上,臣勞於下,法乎天也。古之善相天下者,自咎夔(音:奎)至房魏,可數也。是不獨有其德,亦皆務於勤爾。況夙興夜寐,以事一人,卿大夫猶然,況宰相乎?
微之,微之,不見足下面已三年矣;不得足下書逾二年矣。人生幾何,離闊如此!況以膠漆之心,置於胡越之身,進不得相合,退不能相忘,牽攣乖隔,各欲白首。微之,微之,如何!如何!天實為之,謂之奈何!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音:讀)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恆惡世之人,不知推己之本,而乘物以逞:或依勢以干其非類,出技以怒強,竊時以肆暴,然卒迨於禍。有客談麋、驢、鼠三物,似其事,作三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