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嚴厲管制傳統京劇,舉凡『宣傳封建迷信』的戲都不准演出。1962年72歲高齡的姜妙香(1890-1972年)加入共產黨,他生平有齣叫座的名劇《小顯》(又名《羅成托夢》),共產黨統治後,早就沒能再演出過,即使他加入共產黨也不能為他解禁。
另一位著名小生葉盛蘭(1914-1978年),曾被劃為右派受過折磨(他兒子後來卻做了高階的黨代表),葉盛蘭演全本《羅成》的時候,《小顯》這一折刪去不演,有頭沒尾,草草結束。在共產社會底下,藝術尊嚴是不存在的,盡管姜、葉二人的小生地位被推崇的很高,但都得遵從共產黨的規定。
1989年天津紀念姜妙香誕辰一百周年,舉辦專場演出,藉機將《小顯》推出,試探之下沒被查禁,畢竟這是一齣發揮小生唱功的經典名劇,從此之後演的人多起來,成為廣受歡迎的一齣戲。
其實在85年左右,在天津和北京舉辦了一場挖掘傳統劇目的演出,就出現有鬼魂內容的《大顯》,顯是顯靈的意思,這是楊七郎被潘洪射死之後,變成鬼魂向老令公顯靈托夢。它就是《托兆碰碑》裏的托兆,因為是大花臉演鬼魂,所以俗稱《大顯》(同理,小生演鬼魂稱為《小顯》)。
大陸演《托兆碰碑》因為鬼神迷信的禁令,不能演楊七郎托兆這段,而且戲的名稱叫《李陵碑》,或《蘇武廟》、《兩狼山》,將帶有迷信性質的「托兆」兩個字隱匿起來。演出時,硬將楊七郎這段鬼魂戲跳過,戲裏缺了楊七郎的托兆(大顯),整齣戲的結構都不對,後面出現牧羊人、李陵碑都是為點化作用而設的,現在掐掉這個主結構,全劇散漫不知所云。
《大顯》這段戲被砍掉,老令公只好馬虎交待,說做了個夢,放心不下,要楊六郎突圍去找救兵。老令公這段「說夢話」,迷信的性質更重,依夢下決策,怎麼說服別人?趕明兒,領導下命令,說是做了個夢,放心不下,下命令叫你做這做那。請問你會不會說這個領導迷信,不只是迷信,你會說他根本不正常。共產黨胡亂刪戲改戲,弄多了看的觀眾變成弱智,真是會瞎折騰人!
《大顯》給搞的七零八落,《小顯》恢復演出後卻一路放行,沒人刪改,其中有著難以言喻的因素。因為這變成一齣權充「國觴」的悲歌了。
文革之時,毛澤東利用年輕學生的熱情,挑起紅衛兵造反、砸碎一切。在全國性的串聯、武鬥中,許多人喪生(沒有明確數字,成了沒人管的冤魂),還有知青下鄉,剝削、壓制人的正常成長。經歷這十年浩劫的人,痛定思痛,心中永遠有一個不能解開的結。然而政府裝聾作啞,2006年許多人想發起紀念文革40周年的活動,畢竟這麼多年了,這些人也年過半百,當年的慘痛歷程,藉紀念得到一點撫平也應該。可是共產黨當局用「夢話」搪塞,說為了「安定團結」,硬把人的情緒繼續扭曲與壓抑。
《小顯》因此成了勉強可供作舒發的微小管道,唱出哀悼的聲音。千千萬萬年輕的生命被誤導、被作賤,更多的百姓不明不白的死去。《小顯》那個耳旁戴著紙錢的年輕亡魂,無限冤屈的唱個不停,當你凝神乍聽到此段,文革的慘狀好像歷歷在目:
(二簧原板)
俺在羅門為公子,長大成人武藝超群。一十六歲保唐王,
(轉二簧垛板)
俺亦曾東蕩西除、南征北剿、馬不停蹄、血戰疆場,到如今只落得一命歸陰。
羅成死時23歲。而文革的冤魂,沒有任何歌曲或祭儀紀念他們。西洋人搞科學,可還有「安魂曲」之類安慰鬼魂的音樂;而曾是禮儀之邦的中國,心腸卻狠到這種地步。
古代鬼魂在地獄還有望鄉台的設置,做七的四十九天,死者與人間仍有儀式上的聯繫,慎終追遠的文化模式,不只安慰亡靈,也讓生者更懂珍惜生命。《小顯》中,羅成的鬼魂冤死後有家可回,鬼魂回到這個熟悉的場所,獲得很大的平靜。我們生者也彷彿感受到,同感安慰。如果像共產黨,鬼魂只准去見馬克斯,光想那股尷尬勁就夠瞧的。
(二簧原板)
黑暗暗霧沉沉隨風飄蕩,冷颼颼凄惨惨轉回故鄉。
我主爺來弔祭龍恩光降,眾王侯見靈位亦要悲傷。
叫鬼卒駕陰風急忙前往,
(二簧摇板) 可憐我英雄漢一命身亡。
這齣戲一開始,羅成帶著四個鬼卒上場,邊走邊唱這段「二簧原板」。根據記載是純用嗩吶腔,每唱一節,眾鬼卒必同堆羅漢一般,幻成種種怪戲,令人發噱,這是世人所謂的「鬼趣」。羅成邊走邊哭,鬼兒邊走邊玩。台灣民俗喪禮,猶存此種悲中喜的沖淡,這是道教主張對生死達觀,希望人看開的拙趣表演。
第二場戲秦王李世民同秦叔寶、徐茂公、程咬金來到靈堂,安慰羅妻與幼子羅通,並在靈堂守靈過夜。羅成來到靈堂,小顯於眾人夢中,他大段大段的唱,直到盡哀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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