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教師培育的人,本身應該是不斷學新東西的人。學習新東西的方式之一,是藉著收藏、了解跟教學的過程,不斷的獲取創作的靈感。這是梁老師帶著小孩四處傳道、玩耍的驅策力來源!
我手上捧著一本接近正方形的書,書名叫《畫家思想起》,是本藝術叢書。一翻開來,呈現眼前的是聯合航空公司藝術總監馬格利特‧幕斯(Margaret Moose)介紹梁奕焚的一段話:
「透過作品,梁把自己的記憶復甦了,創造出一種獨有的藝術形式,既非東方亦非西方,既不現代也不傳統,而是超越時空,無始無終卓越的人間性。」
幾年以前,我在紐約梁奕焚的畫室看他作畫。他作畫不是一次作一幅,是五十張打好底的畫布,掛在兩百坪左右挑高的工作室,同時進行。他的做法打破了我對藝術創作過程的認定,他說:「創作,不必定是要是單一意念一次完成。尤其是油畫。等待的過程,你可以抽離去做另外一個創作。」
他的做法讓我想起現象學之父胡塞爾(E. Husserl)。我的老師李貴良教授曾經表示,胡塞爾寫作的時候是用口述的,他有四個助理,大家坐在一起用速計寫下他思維的軌跡;換句話說,胡塞爾是在同一個時間寫四本書。據說,他的作品,存留在比利時的魯汶大學,不知如今是否已全部整理出版。
梁老師是國北師前身台北師範學校美勞組畢業的,跟雷驤老師、鄭明進老師同一時期。他有很豐富的教學經驗,教過很多很多學生,小孩、大人都有。我跟他學過蠟染,十二堂課,每堂半天。第一次上課,他做了一個大約半小時的簡短演說,接著就把我們全部十幾個學生都帶到迪化街,並把我們介紹給賣顏料的店家、賣蠟的店家及賣布的店家。他在那些店裡跟賣材料的人說說談談,一邊介紹顏料,一邊讓我們了解材料市場。他說:「藝術的創作,材料是非常重要的。不肯花錢、不肯花工夫研究材料的人,不可能成為好的創作者。材料的研究應該包含怎麼樣獲取。」材料都買回來後,就一起畫,一起染,一起封蠟、固色、去蠟,然後共同欣賞。過程中邊做邊說,邊說邊做,大家玩得很開心。
在他的書上,有段關於材料的文字:「……要畫好,很簡單。花上一萬美元,把要用的材料一次買齊,堆放在面前,每天看著它,自然就畫得好……捨不得一把米,絕對偷不到雞……每次上材料店買材料總是一點點……怕浪費……材料一多,不去克服它,不去和材料戰鬥,等於白花錢,心會疼,且材料、顏料放久了,會乾壞……人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會欲罷不能,只能日以繼夜的畫下去,否則創作中斷,無法連貫,畫筆更會乾掉、硬掉、壞掉、最後要丟掉。」
因為材料準備好,創作就不能停止。我引這段話,絕對不是唯物主義的想法。不是材料能決定作品,而是決定梁老師對材料的運用與想法,來突顯創作教學與藝術家要成為教育家的一些可供我們參考的思維。
在想這些的時候,從前幾位老師的名字和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趙雅博神父、李貴良神父、格斯塔夫‧伯克曼、兒童哲學之父李普曼。他們所學不同,但共同特點就是藏書非常非常豐富。我曾經問趙神父與李普曼:「你們這些書都讀過嗎?」他們說:「都是我買的。要不然就是人家送的,看過是看過了。」他們的口氣告訴我,他們並沒有認真讀過所有的書。在某方面來說,這些教授們坐擁書城,跟梁老師以材料包圍自己的方式是類似的。
梁老師現在在台中有個工作室。他有兩位三、四歲的小孩。我去看他的畫室,跟在紐約一樣,他畫油畫,大大的畫室裡,架好打好底的畫布有幾十張,他在那些畫布之間揮灑自如。而他的小孩,也有他們自己的空間,學著畫、畫著學!
每個星期,他應台北市文化局之邀到市長官邸教蠟染,問他為什麼那麼辛苦,他說:「順便帶家人到台北來見見世面。」聽說,不久前他有到屏東的山區、南投的山區教原住民做蠟染。他說:「台灣原住民有一些族群織布的傳統,是世界一流的,他們做出來的布,不管材料、織工以及設計都是民間藝術難得的寶,可惜,漸漸都失傳了。」問他怎麼會知道,他說:「收藏家耶!我因為收藏,對過去會有接觸跟了解的方便。對傳統,不收藏、不了解,是不可能向過去的人學習。」這一段話讓我了解博物館的重要。他說:「博物館絕對不是靜態的,要有像我這種樂於看見古老傳統在新人類身上生根發芽的人。」
從事多年的師資培育工作,我覺得,做教師培育的人,本身應該是不斷學新東西的人。而學習新東西的方式之一是,藉著收藏、了解跟教格斯塔夫‧伯克曼學的過程,不斷的獲取創作的靈感。也許,這是梁老師帶著年幼的小孩四處傳道、玩耍的驅策力來源吧!
轉載自:遠流出版《好老師是自己找的》@(//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