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了,吳璋沒有搬過家,住在同一個社區。社區裡有幾百戶人家,家家都三不五時需要水電師父的服務,他們共有的水電師父是王又塘。老住戶大部分成了他的朋友,都叫他的名字「又塘」,新來的住戶則叫他「王師父」。
王師父常常到吳璋家修這個、補那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不換零件只動手的話,他的費用都只要五十元。就是碰到疑難雜症,他工作了兩、三個小時,弄得一身是泥是水,問他多少錢,他也總是說:「五十元」。吳璋家的小孩因此叫他「五十元叔叔」。
五十元叔叔不只是水電師父,他的木工也是一級棒。不過他使用的材料都是廢料,人家不要的、丟掉的,他都撿回家裡的倉庫,要用時就不缺乏了。吳璋家陽台的桌子,書房的書箱,都是他釘的。他設計的桌子簡單大方,放在陽台,對著夜空及遠遠的山景,點跟蠟燭,喝茶或喝點小酒,三個、五個朋友一起聊天,真好。
王師父又喜歡種東西,他自己培土,家裡的廚餘、屎尿、果皮等都留下來做堆肥。社區的人從他的菜園經過,常常可以從他的手上接到幾條茄子,紫色的;一些番茄,紅中帶綠。他不會說自己種的菜沒灑農藥,因為不用說大家都知道。他在空地上圍出一個空間,養幾隻鵝,大大的鵝蛋是社區小朋友的最愛。「媽媽帶我去五十元叔叔家看鵝蛋。」這句話在很多家裡漂蕩著。
除了上面這些,王師父也是游泳池畔的開心果,有他在就有笑聲。他是游泳教練,也是救生員,做過紅十字會救難大隊隊長,每年汐止淹水,他總是開著紅十字會救難車,載著隊友和橡皮艇往汐止駛去。
吳璋五十歲時向他學游泳,他告訴吳璋:「人天生在媽媽肚子裡是會游泳的,只要放鬆,游泳就像走路一樣自然。」他教他如何在水裡走路、在水裡漂,怎麼樣站起來,然後才學換氣及其他的蛙式、自由式等。他又說:「你不必刻意要放鬆,那反而會緊張。」
有一次吳璋說:「我會游了,只是不會換氣。」王師父接著說:「在水裡活動,不會換氣就是不會游泳,換氣的秘訣,是你把氣吸滿滿一肚子,然後埋頭在水裡,邊游邊吐氣,氣吐到完全沒有了,再抬頭出水面,嘴一張,氣就自然吸入。吸了氣再埋頭入水,這樣多練習,到了後來,你會忘記自己在做換氣的動作。其實,游泳是在練習一種氣功。」
王教練教游泳特別重視預備運動,他說:「預備運動很重要,不只是身體的預備,更重要的是,藉著身體的運動把精神收斂起來,把心情調整好。當身體熱起來,筋骨放鬆了,心思一致了,學東西就不吃力了。」
王教練不隨便稱讚學生,也不時時糾正學生。他向他的學生表示:「錯誤是進步的機會,學習的過程就是修正的過程;人的行為是沒有標準的,只有比較好,沒有最好。」
吳璋是個教書人,常常跟五十元叔叔一起去游泳、上市場買東西。在路上或在家裡的客廳,他們也談到教與學。五十元叔叔很少對別人的教學有什麼意見,吳璋卻覺得他比學校裡的同事更合適討論教與學的問題。
「為什麼你每一次修東西只收五十元?」有一次吳璋這樣問五十元叔叔,那時他正好來修理熱水器,五十元叔叔想了一下說:「嗯!對了,那今天收六十元。」可是下一次,他只收四十元。
轉載自:遠流出版《好老師是自己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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