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堂會審》用三審一答的問案場景形成獨特結構,突顯戲曲濃縮、精華的演出型態。敘事最忌流水賬,傳統戲曲善用巧妙,營造出發人深省的主題,從頭到尾間不容髮,讓人看的目不轉睛,溶於琴弦與鑼鼓之中。《三堂會審》又名《玉堂春》,是善良蒙冤的一首「命運交響曲」,蘇三遭人誣陷,已被貪官問成死罪。昔日戀人王金龍出任巡按,急於平反,但官場有其步驟,不容造次,他需謹慎從事。
蘇三用倒敘的形式交待案情。三位審理者:一是當事人(王金龍)、一是批評者(藍袍劉秉義)、一是同情者(紅袍潘必正),用三種不同的觀點觀看此案情。舞台表現手法高明,即使比之今日電影最時髦的多觀點敘述技巧,也毫不遜色。
藉這四位演員的做表、神情,引領觀眾進入過往情境;觀眾本身也成了審理者,參與在抽絲剝繭的問案中。然而近代的編劇者,不能理解此劇的奧妙手法,嫌《三堂會審》沒頭沒尾,竟將蘇三所倒敘的事情,增編演在前面(為的是告訴觀眾蘇三講的是真的,如此卻讓審案喪失懸念的趣味);最後又加演王金龍與蘇三結婚團圓(古人的智慧早就有「開放式」結局的編劇法,觀眾自可聯想,實不必一一道盡)。這其實是不尊重古人,自以為是的「改良」京劇,卻不折不扣改成流水賬的結構,讓人看的累贅與乏味。不但不能使原劇加分,反將原來的精彩,變成黯然失色。
開場是都察院三位官員會審的大場面,蘇三戰戰兢兢的上場,跪在堂下。王金龍高高在上,乍然見到已嫁作他人婦如今身陷囹圄的舊情人,立即氣血翻湧,昏厥過去。舞台立即起了大變化:解差帶著蘇三暗下,潘劉二位也暗自下場;王金龍的「大帳」放下,衙門改成病床(如此俐落的場面調度令人驚奇)。接演「請醫」,胡琴演奏「柳青娘」的曲牌,醫生隨著背藥箱的童子出場。老醫生戴白「八字」髯、小帽頭、便裝,手持馬鞭,到台口下馬,從藥箱內取出官服(紗外套)換上。然後請安、進院、就座、把脈。中規中矩又突梯滑稽的「啞劇」,將王金龍的心中「隱情」烘托出來。這是個很短的橋段,卻起著平衡的作用,它沖淡了都察院的嚴肅,讓大家輕鬆以對。有些演出將它省去,這是不理解劇情的轉折與層次,「請醫」暗喻王金龍是如何著急的想平反這個案子,是不能省去的。
《三堂會審》蘇三(顧正秋飾演)跪著陳述案情。情深義重的蘇三,是顧正秋最喜歡的戲曲人物之一,這是顧正秋早期在台北永樂戲院演出的實況。 |
審案開始,劇情進展的很緩慢,蘇三戒慎恐懼的唱著,每唱一句三位審判官就議論一番。王金龍護航心切,但是總被不留情面的藍袍劉秉義打斷;王金龍強忍,以陪笑撐過。蘇三跪在台口面對觀眾(這類似電影的特寫。如果按寫實劇場的辦法,蘇三只能背對觀眾,那就太不知變通了),由西皮倒板、慢板、原板(原板用的最多,是這齣戲的主要節奏),進而二六、流水、快板與散板,幾乎將西皮所有的板式都唱全了。尤其梅蘭芳1935年在百代錄製有這些唱段的唱片,因之這齣戲傳唱的很廣。
隨著音樂的結束,觀眾對案情也了解了,同情心油然而生。蘇三的為人明白若揭,她雖然出身風塵,但在王金龍落魄時不斷伸出援手,她從沒被勢利的環境掩蓋住她本性的善良。這齣戲的重點並不在於如何洗脫蘇三的冤枉,而是蘇三的「愛」讓人感動:關王廟她見到淪為乞丐的王金龍,「不顧骯髒懷中抱」。這種對所愛者的不嫌棄,儘管他是個失敗者,她照樣寬容、接納他,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蘇三與王金龍分離後,經歷惡劣的命運:她被誆賣為妾,又被大太太妒忌,誣陷她謀殺親夫,收賄的知縣將蘇三屈打成招,眼看就要喪命,但最後她能堂堂正正的走出魔難。這是她光明的本性,有以致之。命運安排蘇三處在吃虧的環境,但她不屈服,她的意志堅定、心境皎潔;所以能被她所關愛的人感應到,為她出面重審冤案。蘇三不被障礙限制,她有正念,因而促使了命運的改變,《三堂會審》演示出這個動人的脈絡。這齣戲進展的很平和,沒有什麼激烈的抗辯與強求的手段,在音樂的旋律中,自然而然的洗刷了蘇三的冤屈,觀眾也見証了正義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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