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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5月15日訊】洒能醉人,誰都知道;茶能醉人,就透著新鮮。問一位廣州校友,果然:一小壺,几乎裝滿鐵觀音茶葉,夠北方人喝半個月的為份量,濃濃的一滴滴啜飲,如飲酒一般,其濃度可知。這位校友就曾因茶醉而嘔吐,症狀与酒醉一般。
至于戲能醉人,就更新鮮,北京鄰居,有位裁縫鋪的少東家,平生兩大愛好:京式摔跤京劇,兩者都很專業,常帶著笑眯眯与戲迷共鳴的眼風望著我,談他欣賞京劇名角兼好戲之后沉醉般的精神享受,但這种感覺我卻從來沒有領受過。
1956年,我在天津念大學二年級,那正是1955年全國反胡風后肅清反革命運動与1957年反右運動的間隙,人民精神稍微放松,又是計划經濟初期,物資供應尚未短缺,而我剛從朝鮮戰場歸來,每月有二十九元人民幣的調干助學金,比一般同學寬裕,一身紅色,尚未償到挨整的滋味,心情也舒暢。那時天津偶有外域來的劇團演出,如英國芭蕾《吉賽爾》,看來平淡無奇;有的南美劇團,多半場是當地民族服裝的展出,舞台上只一個人,服裝不斷變換,走馬燈一般,擺擺姿勢換另一女郎,令人興味索然,常常后悔虛此一行。
暑假前夕,卸下期末考試負擔,恰逢北京京劇院來津,帶著各科門門五分的自足,從六里台跨上公共汽車,直達中國大劇院,照例一碗雞絲面,面包館雖然擁擠,但上菜很快,毫不耽誤,入場坐在最好位置,正逢開台鑼鼓。第一出戲是四大名旦尚小云、梅蘭芳的高徒張君秋先生出演《祭江》,是出鬼魂戲,也是《三國演義》連台本戲之一,(据說富連城科班學生曾經把《三國演義》從頭到尾全部演出過)。東吳領主孫權以政治聯姻,把妹妹孫尚香嫁給劉備,又被當作政治人質留在東吳,孫尚香在母后病亡、劉備伐吳被東吳統帥陸遜火燒連營、傷亡于白帝城之后,她抑郁一生,臨江洒淚祭過母親与夫婿之后,投江殉情。死后她的鬼魂悲悲切切,徘徊江上,念夫怀母,留連難舍。一陣鑼鼓之后,旗幡招展,眾多仙女般的幽靈高舉黑邊黑字白幡,次第飄然成陣而出場,其中兩幡稍長,點名主題,上書:
思親淚落吳江冷,
望帝魂歸蜀道難。
這陰曹地府的輓聯,對仗工整,文學意味滿濃,劇本一定出自清代高手。幽靈成陣輾轉飛旋,舞台生風,旗幟飄飄。稍定,閃出舞台中央,孫尚香鬼魂出現,一襲白衣,張君秋上身微俯,飄然出場,白色拂塵輕飄飛動,明眸瑩瑩閃動,一下攝住全場心神,頓時鴉雀無聲,吸住全場目光。反而几乎淡化了伴隨輕飄舞姿的悠長清亮,由微而宏的歌聲。張君秋以出場壓眾聞名,其天賦的嗓音嘹亮丰潤超過梅蘭芳,世無其匹。雖然藝術的高雅精致難比梅大師。幡幟繚繞,女幽們的幡陣,隨著孫尚香幽魂飛旋,眾星捧月般,似黑漆漆夜空飄過陣陣白云,不象陰曹地俯幽靈陣陣,倒象群玉山頭瑤池水上,仙女飄飄,隊列交叉,陣形變幻,孫尚香幽魂飄蕩其中,不斷變換姿勢,拂塵揮洒,邊吟邊飄。本為專听張君秋歌唱而來,被這場面吸引。幽靈吟哦的歌聲似未听到一般,在腦后邊回響,似在渺渺的遠方。難以形容,忽然腦中閃出“翻著驚鴻,宛若游龍”,這時我才讀懂曹植寫的《洛神賦》。以前只以為不過詞藻華麗,形容夸張;晉名畫家顧凱之彩色《洛神圖》閃過腦海:曹植在下仰目凝望,云端洛神的凝眸注目,甄妃的幽怨与孫尚香的哀惋相通,兩位貴族女性皆郁郁幽怨而死。甄妃原本袁紹儿媳,被曹軍俘獲,与曹植暗戀,曹操卻賜給長子曹丕,甄妃死后,曹丕偏把甄妃枕頭送給曹植,在傷口上撒鹽。不想看一出戲,使我解讀了一首古典名賦与一幅古典名畫。古代中國戲劇与文學、繪畫、音樂、哲學、政治融會貫通,互相滲透,圓融成一大系統。可惜只飽眼福,不但辜負了張君秋被素稱無美不備的傾心歌唱,也不顧觀賞舞台兩側幻燈打出的台詞字幕,我想那一定是字字珠璣,高手文章。若能一邊咀嚼台詞意境,一邊欣賞響遏行云的歌唱,飄忽飛動的舞姿,那才是真正欣賞中國戲曲:音舞詩畫溶為一體,中華古文化實難體會其博大精深。
不識蘆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
連我都是瞎看,就更甭提身旁鼓掌謝幕的蘇聯女士了。
當晚心情極好,恐散戲后車价太貴,提前退場,三輪車夫為爭生意,只要人民幣兩元,我又返身回去看完了譚富英的壓軸戲《空城計》。
三輪車工人對外來的大學生非常好客,載著我閑逛了天津夜市,介紹了天津獨有的小吃和冷飲,他不怕耽誤時間,還專門介紹我品嘗了一种類似刨冰的冷飲,好听的名稱惜憶忘記。
夜涼如水,初夏的薰風吹拂,清爽極了。
返校途中,交談了一路,車夫不倦介紹天津人情風物。
直入學校敞開的大門,學校警衛早已入睡。
馬路兩旁,高高的樹林,大葉楊在星空下嘩嘩作響,暗暗的路燈閃爍,深沉的午夜,也許是看過鬼戲的緣故,腦中閃過杜甫懮思李白的詩句:
魂去楓林清
魂返邊賽黑
三輪車夫直送到宿舍門前,我給三塊錢,車夫道謝而別。
進門剛登上樓梯,已經听到同學們熟睡的鼾聲。(//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