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論語‧八佾‧八》)
【注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前兩句見《詩‧衛風‧碩人》,第三句可能是逸詩。前兩句大意:有酒渦的臉笑得美呀,黑白分明的眼流轉得媚呀。(楊伯峻《論語譯注》)第三句則理解多有不同。有人翻譯這句為:好像在潔白的質地上畫著美麗的圖案呀。有人以為,素比喻口輔美目,繪比喻笑倩盼動。毛子水認為,這三句詩的意思應是:一個有美頰和秀目的女子,得素而益顯文采。子夏似疑素不足為文采,所以發問。但這個「素」字,有三種義訓。一是白色的衣服;一是白色的傅粉;一是樸質的風采。(樸質以為絢,就是保留最近於天然的美而不加什麼裝飾。這種樸質的文采,亦是審美的人所貴重的。)我們當然不能知道子夏用哪一種義訓。
繪事後素:一說「以素為後」,古人繪畫,先布五采,再以粉白線條加以鉤勒。也有人解說為「後於素」,素指素地,引《考工記》:「繪畫之事後素功,謂先以粉為質,而後施五采。」
起:發揮、發揚。亦有解說為啟發,從教學相長角度講,也通。
起予者商也:漢石經沒有「者」字。毛子水認為,沒有「者」字,則「商也」連下讀,和「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句法一樣。
【討論】
本章前人解說紛繁,多有歧見。分歧點,主要是對孔子所說「繪事後素」這四個字的理解。
第一種理解,「繪事後素」之「繪事」指繪畫,「素」指繪畫的白底,或白絹、即沒有染色的絲織物。(《說文解字》:「素, 白緻繒也。」)白底作畫,固為後人之習慣,但在孔子時代也如此嗎?可不一定。
第二種理解,古人作畫先施五彩,然後才上白色;或繪畫完畢後,以白色勾勒出圖案。如東漢鄭玄注曰:「繪,畫文也。凡繪畫先布眾色,然後以素分布其間,以成其文,喻美女雖有倩盼美質,亦須禮以成之。」這種理解較流行。
第三種理解,「繪」並非指繪畫,而是刺繡。甲骨文「繪」字由兩部分構成,左半部分象徵絲線,而右半部分則為匯集。古人在未染色的白絹上刺繡,於是便有了五彩紋飾。這一過程稱為「繪」。而「繪」指用筆作畫,是漢代之後才有的。《禮記‧雜記下》「純以素,釧以五彩」,可以認為這是對「繪事後素」的解釋。
以上理解雖不同,但對我們理解原文多助益;而且不論哪種理解,都不妨礙我們去深入體會「禮後乎」的涵義。
為什麼「禮後乎?」子夏從孔子「繪事後素」的比喻悟到,先天的素質固然重要,後天的努力也不可或缺;學禮必須以仁心為基礎,或者說雖有仁心善意,必有禮以成之。如《論語‧雍也篇》所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這也契合《禮記‧禮器》所言:「忠信之人,可以學禮。苟無忠信之人,則禮不虛道。是以得其人之為貴也。」
子夏悟性好,聞一知二、觸類旁通,孔子喜而讚之。蓋詩人之言,其旨甚微,而寓意深遠。善說詩者,能求之於言語之外,而不拘泥於文字之末。似子夏這等聰明穎悟,才可與論詩。
張居正說:按此章之旨,與前章林放問禮之意,大略相同。林放求禮之本,而子夏以禮為後,皆有反本尚質,挽回世道之意。故孔子於林放則以大哉稱之,於子夏則以起予許之,此又聖賢未發之旨也。學者宜致思焉。
主要參考資料
《論語註疏》(十三經註疏標點本,李學勤主編,北京大學出版社)
《四書直解》(張居正,九州出版社)
《論語新解》(錢穆著,三聯書店)
《論語譯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
《論語今注今譯》(毛子水注譯,中國友誼出版公司)
《論語三百講》(傅佩榮著,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論語譯注》(金良年撰,上海古籍出版社)
《論語本解(修訂版)》(孫欽善著,三聯書店)
《說「繪事後素」》//www.guoxue.com/?p=7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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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