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15年05月07日訊】(大紀元記者張小清編譯報導)按語:意大利是西方人文主義傳統的發源地,但丁、彼得拉克和薄伽丘作為文學界的先驅,擁有「文壇三傑」之美譽;到了16世紀的文藝復興盛期,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三位巨匠則寫下了西方藝術史上最輝煌的篇章,並稱「畫壇三傑」。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著名藝術史家大衛‧羅桑(David Rosand)教授,生前曾受大紀元記者之邀講述三大師創作精髓。今就存世錄音資料編譯為四講,和讀者分享。達‧芬奇的《岩間聖母》有兩個存世版本,今分別收藏於倫敦國家畫廊和巴黎盧浮宮。羅桑教授講解的是較早創作的盧浮宮版本。
說到《岩間聖母》這幅畫,達‧芬奇再次對這一主題進行了相當標準的圖像程式處理,不過同時,也是以他自己非常非常獨到的方式。
人神之間的張力
繪製聖母子的傳統非常悠久,在對聖母瑪利亞和她的孩子基督的呈現中,經常可以看到她升至天上的寶座,作為天上母后(Queen of Heaven)被擁戴;另一些畫中,她則坐在地上,以謙卑聖母(Madonna of Humility)的形象出現。
這兩種視角就其宗教含義來說都很重要,對畫家也是如此:某種意義上,聖母瑪利亞是作為天上母后被讚頌,但她也是一位母親——後一視角至關重要,因為她成了人神之間的一種連結:她的兒子下世就會面對死亡,且他確實付出了生命;在最後的審判時,聖母將是代表可憐的靈魂求神開恩的主要人物,她將懇求上帝既秉持正義又能慈悲於人。她是我們的代禱者。
她也是神的人性之源,也是因此,她成為基督下世的管道;需要強調的是,她雖然懷孕又生育,但她永遠保持童貞之身,這也是基督教一個難解之處,而這種不合理、這種矛盾性,亦即人神之間的張力,又是基督教的中心教義之一,最終它也給予我們談論的藝術家——達‧芬奇以一種非常重要的表現空間。
四個人物形成一體
畫中的景色並不迷人,單從這一點來看,達‧芬奇並不是在繪製草地上的休閒野餐。我們看到的情形是,瑪麗亞跪在地上,向處於畫面最底部的聖嬰伸出一隻手臂:這是神來到人間,基督的降臨也是其謙卑品質的體現;這是高層的神轉生到最低層次。再強調一下,這是基督教教義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聖母子有一位天使陪伴,後者成為畫中的關鍵人物,這在15世紀是十分標準的呈現方式——不只在15世紀,但在15世紀意大利祭壇畫中特別常見,即與觀者建立互動的人物邀請我們進入情境。
天使的手指向畫面對側的另一個人物——比基督稍大一點的嬰兒,兩個嬰兒的比例都很勻稱,發育很好。那是基督的表兄施洗者聖約翰,這裡他由聖母帶入了親密的家庭場景。這是達‧芬奇的獨創。他為此畫所作的素描草圖只繪製了聖母照顧聖嬰,但最終的畫作卻凸顯了聖母作為凡人的母性一面。當年幼的約翰長大後,他會在荒野中度過40年,然後回來宣講基督的來臨;他將為基督施洗,由此使洗禮成為教會的聖禮之一。
達‧芬奇此畫有趣之處在於,和《最後的晚餐》一樣,他再次讓獨立的人物形成一組,讓他們成為互相連結的一體——在16世紀中葉,瓦薩里也認識到了達‧芬奇的偉大之處。
在這幅畫中,當聖母伸出手臂攬住約翰的肩膀,她的斗篷張開,將他納入群體。約翰是個局外人,從外圍進入場景,而聖母則在歡迎他、接納他。約翰問候他的表弟,基督則轉向約翰,做出祝福的手勢;向外注視著我們的天使,一隻手直指約翰,完成了所有人物之間的相互呼應。同時,畫中還有一處旨在強調的呼應:在基督的頭頂是天使的一隻手,再上面則是聖母之手。
基督伸出兩個手指,做出祝福的手勢,後來聖徒們會用這種手勢代表基督,教皇祝福民眾也會做出此手勢。另一方面,直指約翰的天使則扮演著居間溝通的角色,為觀眾進入畫面指明路徑。
瑪利亞在基督正上方的手作出另一種祝福的手勢,彷彿即將輕柔地落於孩子的頭頂。由此,我們看到了人物的各種手勢,達‧芬奇將其交織在一起,為不同人物的動態創造出一體感。
基於觀察的自然哲學
這幅畫更引人注目之處,與後世何以為其取名「岩間聖母」有關。這種風景相當具有達‧芬奇的獨創性,他的前輩畫家筆下的幻想風景很少和聖母有關,幻夢一般的岩層大多出現在「曠野中(或沙漠中)的聖哲羅姆」這樣的題材中。但對於達‧芬奇來說,幻想是基於現實的;達‧芬奇不僅是偉大的畫家,不僅是數學家,他也是一個地質學家,他研究地球。
他認識到,地球不僅是上帝在第六天創造出來(然後就去休息)的東西,地球自身攜帶著亙古演變中的全部印跡。這個過程中,達‧芬奇可以說在重申著某種古老的自然哲學,但基本上,他的觀察還是基於自己的經驗,如他一貫所主張的那樣。
他仔細觀察石頭,當他發現山上有化石,會推斷那裏一定發過大洪水。我的意思是,他的創作建立在非常仔細觀察的基礎上,這是他一直都在闡述的創作觀。而他也看到,地球經歷了暴力般的動盪,而最大的暴力來自於水,他曾談到水的力量,以及岩石如何被水消蝕。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在無常變化,這一點深深觸動了達‧芬奇,也把我們帶回到他對藝術、對速寫的態度上來:達‧芬奇認為草圖不需要定稿,因為你會想要修改它,畫總是要改的。在這個意義上,他對岩石的體認,也在於它已經過了時間之手的鐫刻——大多是水的作用使然。
達‧芬奇也曾嘗試通過素描表現他的「大爆炸」觀念——他看到了自然「暴力」的一面。他猜想地球的中心是火,讓外圍的水沸騰、流動不止。他也畫人體解剖圖,他是第一個偉大的解剖學家,率先從各個層面探索人體。
超越線條的暈塗法
關於達‧芬奇,還有一方面很重要——他是個油畫家,他的畫法總體上被稱為「暈塗法」(Sfumato),這個詞在意大利語中的原意是「淡化」、「如煙」。縱覽達‧芬奇留下的文字,他認為,正如自然中本沒有輪廓線,面部的輪廓線其實是人為畫出來的。如果面部動了,或者觀眾的視角變化了,線條都會變,但其中也會有種連貫性。而他所做的,就是面部邊緣的周圍創造出暈染效果,使面部的線條變得朦朧。在其畫家生涯的晚期,面部的陰影變得如此深暗,你幾乎看不到任何線條。
在某種意義上,畫家試圖從油畫藝術自身的限定中解放自己,雖然他不得不用線條來表現結構,但是畫中所有面孔都被柔化了。
岩石的象徵含義
那麼,畫中的風景——那些奇特的岩石呢?僅只是因為達‧芬奇覺得自己是個地質學家、想要畫這種風景嗎?還是它們有著某種象徵意義?我在這裡提出這個問題,明顯是在假設著某種答案,即便它不是絕對的答案。
晚近對達‧芬奇畫作的詮釋自弗洛伊德開始,他認為前者的繪畫承載著各種有趣的含義,但在這幅畫中,嶙峋交錯的岩石可能有其它內涵,這些內涵並不是互相排斥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聖母瑪利亞獲得了各種有象徵意味的稱號,她身上有種種寶貴的價值,她被與各種事物做比,人們將她和岩石做比、和山巒做比,藉此體現出她比這一切都偉大和久遠——我們必須回到教義上來,即瑪利亞是從一開始就存在的神。這在神學上又是一件難解之事,但也很重要。
對達‧芬奇來說,這些岩石只代表時光流逝、代表大地的壞滅。而讓聖母置身岩石間,顯然是在提示一種鮮明的對比,畫家彷彿是在向觀者發問:這有甚麼象徵意義嗎?
一旦你提出這個問題,其實答案就在那裏;而神學家更不會對這種對比的呈現方式提出質疑。這就是作為畫家的特殊之處,他們不只知識淵博,他們也將可能的繪畫形式賦予這種特殊的文化——特殊的宗教文化。這是達‧芬奇的偉大成就之一。**
大衛‧羅桑教授簡介
大衛‧羅桑(David Rosand,又譯:羅桑德)教授生於1938年,1964年起任教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四度擔任該校藝術史系主任,兼任哥大米里亞姆和艾拉‧D‧瓦拉赫藝術畫廊主任,美國國家藝術與科學院院士。代表作包括《16世紀的威尼斯繪畫︰提香、韋羅內塞、丁特列托》(Painting in Sixteenth-Century Venice: Titian, Veronese, Tintoretto),《素描精義》(Drawing Acts)一著已出版中譯本。羅桑教授1997年獲哥倫比亞大學傑出教師獎,2007年獲文藝復興協會頒發的終身成就獎,2014年病故於曼哈頓。
責任編輯:林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