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面的介紹我們知道,漢字的創造是一種有明確指導思想(「分理之可相別異」)與形體構造原則(「依類象形」、「形聲相益」)的自覺創造活動。那麼漢字形體構造的具體方法是什麼呢?這就是傳統的「六書」說。
「六書」一語,最早見於《周禮.地官.保氏》。其中記載周代保氏教育貴族子弟的內容部分提到:「保氏掌諫王惡,而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但對於「六書」的名目,《周禮》卻未言明。
直到西漢末年劉韻修《七略》,「六書」名目方始得見:「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假借,造字之本也。」但是對於「六書」的具體內容,劉韻卻未提及。
其後,東漢初年的鄭玄在為注《周禮.地官.保氏》而作的《周官解詁》中,將「六書」的名目及次第作了修正,謂「六書:象形、會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也。」又過了幾十年,至公元121年許慎的《說文解字》面世,人們才得以窺「六書」之全貌。
許慎在《說文解字.敘》中說:「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先以『六書』:
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
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
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
五曰轉注。轉注者,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託事,令長是也。」
可見,至少在二千五百多年前的中國周代社會,作為「造字之本」的「六書」,已是作為童蒙習字的基礎知識來傳授。掌握了「造字之本」,學習起來漢字自然能提綱挈領,直見真諦,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關於「六書」的稱說,清代以後,人們大都採用劉韻的次第、許慎的稱名,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但我們認為,「假借」應該先於「轉注」出現,故正確的應該排序是: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假借、轉注。
後文,我們將主要依據許慎的《說文解字.敘》,對「六書」的內容詳加解說。
附:許慎與《說文解字》
許慎,字叔重,汝南召陵縣萬歲里(今河南省郾城縣許莊村)人,大約生於(東)漢明帝永平初年(約公元58年),卒於漢桓帝建和初年(公元147年),享年八十餘歲。其仕履初為汝南郡功曹,後舉孝廉,遷太尉(丞相)南閣(漢丞在朝廷的辦公處)祭酒(書記長),再遷沛郡洨縣(今安徽省固鎮縣)之長(稱病歸里,未履任),故後人亦稱其為「許祭酒」、「許洨長」。許慎「性純篤,少博學經籍」(《後漢書.儒林傳.許慎》),曾于京師洛陽師從著名經學大師賈逵習古經文,先後亦曾轉益多師,並以太尉南閣祭酒的身份受詔到皇宮藏書處——南宮東觀典校秘笈(「校定東觀五經、諸子、傳記、百家藝術,整齊再造脫誤,是正文字」),精通古今文經,「時人為之語曰:『五經無雙許叔重。』」(引同上)
許慎作《說文解字》,緣起於當時因儒家經典傳本文字形體不同而釀成軒然大波的今、古文經學之爭。
儒家經典即《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後合《樂》於《詩》或《禮》而稱「五經」),由於「秦燒滅經書,滌除舊典」,「而古文由此絕矣」,所以西漢時「五經」通行傳本的字體都是隸書,因稱「今文經」。武帝時魯恭王(諡號)劉餘拆孔子故宅從牆壁中得到的《禮記》、《(尚)書》、《春秋》、《論語》、《孝經》,以及北平侯張蒼(原為秦御史,歸漢後封北平侯。北平,今河北滿城)所獻的《春秋左氏傳》,均為古文所著,故稱「古文經」。
但對於古文,「世人大共非訾(ㄗˇ、zǐ,詆毀),以為好奇者也,故詭更正文,向壁虛造不可知之書(文字字體),變亂常行,以耀於世」(《說文解字.敘》)。
因漢時(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經書文字字體不同,自然影響人們對經學的理解,所以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其時的帝王對此都十分重視。
漢宣帝在位時(前73年~前49年),曾召見齊地一位通曉《倉頡篇》(秦相李斯等所作的小篆)的人,並派人跟其學習;漢平帝在位時(前1年~公元5年),也曾徵召爰禮等一百餘人在未央宮裏解說文字,並敕封爰禮為「小學元士」(文字學博士);漢章帝元年(公元76年),亦曾召賈逵與諸儒講學北宮白虎觀;建初八年(公元84年),又命賈逵等人挑選一批「高材生」,在黃門署專門為他們講經。許慎可能就是於此時受業於賈逵。
許慎立足於古文經的觀點,認為:「文字者,經藝之本(經典賴以存在的基礎),王政之始(實現仁治的先決條件),前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嘖而不可亂也。」(《說文解字.敘》)
所以其子許沖在《進書表》中說:「今五經之道,昭炳光明,而文字者,其本所由生,自《周禮》、漢律,皆當學『六書』,貫通其義。恐巧說邪辭使學者疑,慎博問通人,考之於逵,作《說文解字》」。
這就是《說文解字》成書的由來。
《說文解字》,創稿於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至安帝建光元年(公元121年)許慎命其子進獻,歷時22載,堪稱精心用意之作。是中國古代語言文字學研究的集大成。
正如作者在敘中稱:「今敘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於小大,信而有證,稽譔其說,將以理群類,解謬誤,曉學者,達神旨。分別部居,不相雜廁,萬物咸睹,靡不兼載。厥誼不昭,爰明以諭。其稱……皆古文也。其于所不知,蓋闕如也。」
《進書表》亦稱:「六藝群書之詁,皆訓其意,而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鳥獸、昆蟲、雜物、奇怪、王制禮儀、世間人事,莫不畢載」,實非過甚其辭。
「說文解字」包含「說文」和「解字」兩層意思。
「文」是「依類象形」的產物,是單體結構,不能分解,故說而明之,是謂「說文」;「字」是「形聲相益」的產物,有兩個以上構成部分,可以分解,故解而析之,是謂「解字」。
《說文解字》以小篆為研究對象,同時參照古文、籀文,收字9353個,另有異體字1163個,是中國乃至世界上最古老的一部分析字形、考究字源、說解字義、辨識字讀的大型字書,是中國文獻語言學的奠基之作,其學術門類涵蓋文字、音韻、訓詁的方方面面。
該書進獻不久即流傳於世,倍受推崇。南北朝曾有人將許慎與孔子相提並論;唐代以《石經》、《說文》、《字林》取士,更提高了《說文》的地位。
清代王鳴盛稱:「《說文》為天下第一種書,讀遍天下書,不讀《說文》,猶不讀也,但能通《說文》,餘書皆未讀,不可謂非通儒也。」所言雖或過分,卻也約略揭示出《說文》與其他經籍的內在聯繫,不為無見。
歷代注疏之學,多得益於《說文》;歷代工具書特別是字書,大抵是直接或間接祖述《說文》的。其在文字學史上的核心地位,無可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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