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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奇女傳(4)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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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竇忠怒擊虎頭牌 朱盈夢會痘神女(上)

卻說楊知縣見府尊意思冷落,鼠竄而回。進了公館,各人個個無言。次日早起,用了幾樣點心,又引著八人到轅門聽候。祇見眾人圍做一堆,口稱:「可惜!可惜!」知縣心中恍惚,喝開眾人,祇見虎頭牌高掛,上寫道:
    黃州府正堂王玖,為西陵縣知縣楊延臣輕忽國典,冒納虛士,本府已經申詳,差趙義,燕清押住公館,不許回署,俱候上憲批文發落。

八名秀士不看此牌猶可,看了此牌,驚出一身冷汗。齊聲道:「我等進取功名,卻累及父師,如何是好?」惟有竇建柱,字忠,其情性剛愎,怒氣衝冠,伸手向柱上將虎頭牌取下來,向石上一擊,打得粉碎,口中大罵:「不受人抬舉的狗官!冒昧申詳,妒賢慢士,有失朝廷重意。我等一齊向武昌節度使衙門,代父師伸冤。」不住的千狗官、萬狗官,竟罵上堂來。跟著他看的百姓,蜂擁而入。竇忠一發罵得高興,站在公堂之上,叫聲:「眾位休得喧譁,聽我說個明白。西陵縣所薦孝廉,第一名朱若虛,二名李逢吉,皆是先帝徵名數次,他二人因親老多病,不肯應詔。這狗頭王玖,道西陵縣冒進虛士,難道前任官長也是冒進虛士,先皇帝也是冒取虛士?我等權且出氣,再到上司與父師伸冤。」那看的百姓,因知府平日貪酷兩全,一個個公報私仇,大家罵個不止。

卻說這知府有個異父兄長王碔,是他母親先在人家為妾生的。後來夫死家貧,母子無靠,出嫁於王氏,纔生王玖。王玖出任黃州,他兄長也隨母到任,衙內衙外,皆以大老爺稱之。今日見兄弟詳了楊知縣,遇竇忠這般大罵,他欲帶著家丁出來廝打。見公怒齊發,不敢動手,呆呆的望了一會。又見竇忠濃眉大眼,鼻直口方,聲如銅鈴,錦幅花袍,腰金佩玉,十分華麗,站在公堂之上,尊嚴若神。又見他兩個家僮侍在身傍,眉清目秀,俊俏端莊,雅致不凡,王碔暗暗稱奇。勢利眼看勢利眼,熱腸人看熱腸人。王碔輕輕附家丁之耳,說了幾句言語,那家丁點頭會意,走進公堂旁邊,向青衣小僮拱手道:「請問你家老爺尊姓大名?」青衣回道:「這是我家三老爺,是西陵城西竇府,名建柱。我家大老爺名建德,現任河南開封府節度使﹔吾家二老爺,現居太子少保、吏部左侍郎﹔鎮守山西太原府唐國公李淵,是我家老爺姊丈。今日府太爺目不識丁,我家老爺還要詣闕叩閽,奏稱王知府輕典傲賢,不體朝廷重意,要把這狗官斬首方休。」兩個家丁聽了此言,走至王碔面前,把舌一伸,將上項言語一一說明。正是迅雷不及掩耳,嚇得王大老爺毛骨悚然,急進內室,向王玖說道:「你性情急躁,惹下禍來,吾不知爾之死所也。」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了一遍。王玖大怒道:「這狗才,咆哮公堂,辱罵官長,吾把知府不做,就與他拼了罷。」說了,向外就跑。眾幕賓一齊上前相勸,王知府進內室去了,王碔也隨了進去。

王玖對王碔低聲道:「此事非曹師爺不可,我私去見他,必有開解之處。」遂坐個小轎,開了後門,至關王廟,見了曹師爺,下了一禮,分賓主而坐。便說道:「曹師爺知今日府中之事否?」曹師爺道:「黃州城內,老少人等,互相傳說,因而知之。人言竇忠是個世家,京都必有內援,此事祇宜和,不宜結。」王知府道:「小弟特來求教,望師爺指示。」曹師爺道:「老爺府中幕友甚多,小弟何足掛齒?」知府道:「他們祇曉得刑名錢穀,決不疑,定大患,非我師不可!」曹師爺低頭不語。原來曹師爺與眾幕友等不睦,個個在王知府面前挫他短處,知府耳軟,就疏慢了他,因此辭館而出,欲回漢陽原籍。知府見他低頭不語,祇得下他一全禮。曹師爺扶起道:「我所以低頭不語者,心有所思耳。王公今日申文是旱路,還是水路?」知府道:「是水路。」曹師爺道:「這個不難。尊駕急早回府,令兩個能幹衙役,乘著快划,趕回文書,我自有道理,晚間弟必有佳音回報。」知府拱手稱謝而去。

曹師爺即換了衣服,喚了從人,備了名帖,坐一乘玻璃小轎,到西陵縣公館下轎,對門子說道:「通稟你家老爺,說漢陽曹瞻字福堂,特來拜會。」門子接了全帖進去。少頃,又出來:「我家老爺有請。」這曹師爺大搖大擺,走進中堂,與楊太爺敘禮,就分賓主而坐。楊知縣曰:「久慕大名,無緣拜會,今日相見,足慰平生。卑縣碌碌庸才,有勞師爺下顧,寔出望外。」曹瞻道:「末弟年近七十,尚為人役。楊老夫子宰治西陵,德洽民心。湖廣縣令一百餘人,未有如公者。小弟緣分淺薄,未得趨承教益,恨甚,恨甚!但小弟前來,兼訪竇府三老爺。」知縣即命竇忠出來相見。二人敘禮畢,竇忠道:「弟與足下素不相識,今日先生屈駕,不知何以教弟?」曹瞻道:「弟在京都,蒙令兄大人不棄,頗稱莫逆。因弟年邁思鄉,纔就黃州幕館。今日喘症屢發,欲回漢陽故土,暫寓關王廟養病。今日聞王公得罪了貴縣楊老夫子,並諸位孝廉公,小弟已勸王公趕回詳文,請楊老夫子並諸位孝廉公到府中,綵觴謝過。署中幕友都知小弟與令兄大人平日相善,故勸王公委弟來寓,邀個人情。弟素知楊老夫子居心忠厚,度量寬宏,料諸位孝廉公亦是大才,必不小見。若說到上司處分辨,縱然置王公於重治,三老爺咆哮公堂,辱罵官長,也有多少不穩便之處,並陷楊老夫子一個取人不當的條款。」曹瞻口中說話,手內揮扇,那扇上寫的一行晉字,是臨的右軍書法。竇忠見了,借來一看,款寫彬齋愚弟竇建文題,果然是親兄筆跡,遂不敢怠慢。

曹師爺又說道:「弟在京都,聞令兄屢稱賢弟高才,居家謹慎,免旅人內顧之憂﹔盡日謳吟,期聖主旁求之詔。弟每神馳足下,以室遠為恨,賢弟若不棄,瞻願拜下風,使瞻久而不聞其香,則生平之願足矣。」這一片言語,說得竇忠毛骨豁然,好不快活也。說道:「末弟素性愚懦,仁兄過獎,使弟名實不稱。愧甚,愧甚!」曹瞻遂起身向楊知縣作一長揖,又向竇忠也作一長揖,說道:「我等卜期再會,蘭集賦詩,表末弟忱意。祇是今日之事,要看我的薄面,恕過了罷。明日我等好去開懷暢飲。」楊知縣道:「憑曹先生吩咐了就是。」曹瞻道:「王公說過了的,明日綵觴陪罪。」竇忠道:「我們也不喫他的酒,也不進他的衙門,就到先生寓所來,候先生罷。」曹瞻道:「最妙,最妙。」起身拱手稱謝,欲回王知府等信。楊知縣同八個孝廉送出公館門外。曹瞻上了轎子,抬進府堂,故作辛苦勞倦之態。王知府接著,忙問事情如何?曹師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知府聽了大喜,忙排酒酬勞。曹師略飲了數杯,辭知府而去。次日,與知縣歡呼飲酒不表。(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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