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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146)

上集-第五章:流放鹽源農場

第四節:在農場小監裡(5)

金幹事探監(3)

在當年,就業人員一般是沒有條件結婚安家的。

為了彌補家庭的不足,金梅包下了場部幹部們的衣服,靠為人浣衣,起早貪黑艱難渡日。不料,就業人員中新近增加了幾個家屬,也在替人洗衣服,金梅所包的衣服便一天天減少,又禁止去其它地方謀生,一家人經常為子孩子而哭泣爭吵。不得已,幾次向場部提出困難補助均遭拒絕,理由是:「你的工資是就業人員最高的,有的幹部也不過這點錢。」故而與場部屢次發生爭執。

在鄧揚光眼裡金梅是下濺墮落的女人,是革命隊伍中的異已份子。既然如此,也當自然的被當成了奴隸,劃成五類之列。高世清這一家,就是連孩子在內全家人都餓死了,也是死不足惜。

面對著啼饑號寒的孩子,實在無法再忍下去的高世清和金梅只好打溜的主意,可是還沒有跑成,計劃便洩露了,高世清一家受到了更嚴密的監視,連鹽源的縣城都不准去。

就在這種申請補助不給,請求他去不准,一家人靠那四十元一月的「勞改錢」,生活無法維持下去的情況下,十月一日前,他足足喝了一瓶用酒精兌成的白酒,帶著醉意藉著酒勁,獨自撞進了場部大樓,在通往場長辦公室的路上,搖搖晃晃的碰上鄧楊光。

鄧楊光嚴厲地訓斥他是裝瘋賣傻,無理取鬧。此時高世清酒勁發作心燒如焚,將一腔蓄了不知有多久的怒火,向這位「鄧大人」燒去,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人面獸心,罵中國共產黨都是一夥不把人當人看的豺狼,還揚言國慶期間全家斷了炊,就要上他家去要飯吃,否則,就要和他拚命。

鄧楊光見勢不對,立即縮回辦公大樓裡叫來四名衛兵,將他痛打一頓,然後便將他押到了這裡。

聽到這姓張的年青人講完高世清一家的這段故事,回想起十月一日前一天見到的情況,我不禁想到高世清和他的妻子金梅,算跟共產黨當了幾天啦啦隊的人,一經被一腳踢開掉進監獄中。照樣成了被剝奪得一無所有的奴隸。

三天後,那姓張的就業人員便被叫了出去,那高世清被帶走以後,也再沒有回到小監來!小監裡又從新剩下了我和陳力兩人。

「國慶」過後,我便將我寫的第一篇,從牆角的耗子洞裡傳給了陳力。他的語文底子比我好,傳給他看,一方面互通著彼此的觀點,一方面也含有請對方斧正的意思,兩天後他將我寫的東西傳還給了我,並付上了一張紙條。在我的原稿上留下了多處記號,要我自己改正錯別字,並作文句上的修改。

字條上的大意寫道:「入獄多年所見所聞,使我們更加成熟。我相信獨裁者最終會受到歷史的懲罰。我們現在就在這裡作控訴的準備,等到天亮的時候向老百姓有一部原原本本毛澤東罪惡的記實,取名「獄中紀實」為好。

可惜,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有倖免牢獄中密如梳篦的搜查,獄中所寫的東西只好撕掉。

大約十月下旬一天,吃過早飯以後,給我們送報紙和「閱讀資料」、紙筆的年輕幹事,手裡拿著兩張套紅印刷的人民日報,又一次來到了小監中,他把報紙拿給我以後傳達鄧楊光的指示,要我們看後寫出心得體會交到管教科。

那報紙上印著紅色字體的巨幅標題:「原子彈爆炸在我國試驗成功」。那一天報紙滿篇是「全國人民熱烈歡呼」,通篇的「又一曲毛澤東思想的勝利凱歌」。在這一天沒有登載其它任何消息,中國可以餓死千萬老百姓,而不能沒有大規模殺人的原子彈。

我真不知道在餓殍遍野的中國,還有什麼前途。

此時,佔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還只能從自留地裡巴望多收些蔬菜,過著「糠菜半年糧」的日子。中共決策層中直到現在還在唱著人民公社萬歲,說不準什麼時候又來一個政治運動,就連眼前這點吊命的慷菜也保不住了。

過了幾天,鄧揚光親自來到小監問我,對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看法和體會寫好了沒有?這一次我乾脆拒絕了他,我告訴他,因為我無從下筆,所以沒有寫。心中想道,這麼一篇東西,對這個頭腦簡單的民族主義狂,能起什麼作用?我只能不寫。

又過了幾天,曾給我們送來報紙的那位年輕管教幹事,拿了一卷紙,第四次來到小院,衛兵打開了兩個小監房門,我倆被叫了出來,站在院壩裡面對著他,看他滿臉嚴肅打開那紙卷,原來是一張劃著兩處紅勾的,西昌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佈告:兩名繼續進行反革活動的「死頑分子」被處以槍決。

他筆挺地站在那裡,好像在宣讀聖旨,那時正逢中午,我們在風中足足站了半個小時,被風吹得全身冰涼,心中明白這是當局對我們的警告。

宣讀完畢,他又發給了我們白紙,要我們寫出兩個月反省的小結,我最後仍決定「交白卷」。

風季已經到來,每到中午以後,呼嘯的西北風掠過互背,令人心寒也心煩。尤其是監舍木門與地隔著兩厘米寬的縫,掠地而起的乾風一股股地從那裡把院裡的泥沙括了進來。

有一天趁送飯之際,我向開門的衛兵說這個難處,那衛兵倒頂和善,好像是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當即找來了兩件破軍衣,要我用來塞在那縫中,這麼做,風沙倒是鑽不進來,就是屋裡變得更黑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