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山區土耳其戰機不時針對藏匿在伊拉克山區的庫德斯坦工人黨(PKK) 土耳其籍的庫德族民兵進行轟炸,郊區婚宴廳裡開心慶祝的亞茲迪難民們正將音量開到最大,通宵跳舞不只是慶祝婚禮——還有活著的那個當下,沒有人知道,明天究竟是否會與今天一樣……
正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走進亞茲迪人熱鬧的婚宴現場。
方才在夏歷亞難民營邀請我於帳篷內共進午餐的亞茲迪家庭告訴我,這裡有對新人將於今日下午舉辦婚禮,顧不得鞋底仍沾滿著難民營裡的泥濘和牛仔褲上的塵土痕跡,我興奮地直接往難民營外小鎮上的婚宴廳趕去,這將是我在庫德斯坦所拜訪的第一個婚禮。
婚禮選在大馬路與曠野中間人們口中當地最氣派的婚宴廳裡舉行。仿金屬的立面設計與入口的羅馬式水泥圓柱,好似鄉間尚未完工便提前對外營業的大型廉價賣場。散發出未來感的建物上方以斗大紅色粗體字標記著 :「SHEKHAN HALL」。一公里外都不會錯過,婚宴廳內震耳欲聾的熱鬧音樂,連省道對面山腳下另一座難民營都能清楚聽見。
不確定究竟是因為自己不夠大方的模樣實在扭捏,或者人們驚見扮相狼狽的外人竟出沒在當地婚禮的突兀場面,入口石階旁的人群紛紛將目光鎖定著我的視線。隔著距離點了根菸,明明才剛下計程車,仍試著一派輕鬆地在大馬路旁假裝只是路過正等著友人來接……
賓客們陸續魚貫入場, 男孩們淘氣地向我比劃著功夫的招式並邀請我與他對決,一旁抹了整罐髮膠的那群男士,油亮高聳的髮線猶如昆蟲觸角那般敏銳,早在一旁洞察著我那欲蓋彌彰的猶豫不決。
那是比自己婚禮還緊張的場面。
深深吸口氣,頻頻點頭微笑向每位賓客致意,硬著頭皮我穿過停著幾輛小貨車的廣場快步走進大廳。顯得氣派的婚宴場地,挑高天花板中央有個以花紋雕飾的大圓形,兩圈霓虹燈管輪番以漸層交替轉換著色系,與樂手那把當地人稱為「坦伯 (tanbur)」的三弦樂器逐漸加快的節奏遙相呼應。天花板上嵌著上千個白色光點的LED,卻只有少數燈泡排列整齊,大部分則格外隨興,像是隨手將燈泡朝天花板扔去,決定燈泡位置的邏輯不過就是隨機。
先與那位頭髮筆直豎立、似乎是婚禮招待的男子比手畫腳說明了我的來意,以及難民營裡朋友的姓名。音樂很大聲,他先是低頭打量了我沾滿泥濘的那雙鞋好一陣子,接著指著他粉色領帶然後拍著我肩膀吼道 :
「Brother!Brother!」
我猜想他是新郎或新娘的兄弟,他透過那誇張的肢體語言向我表示歡迎……
賓客們接連被熱鬧的樂音所吸引,很有默契地湧向大廳中央此刻正手舞足蹈的隊伍裡,那位滿頭凌亂金髮,感覺像是「工作人員」的年輕男子,一邊指揮眾人的位置,一邊賣力地企圖炒熱現場的熱情。
這個現代感十足的亞茲迪婚禮,乍看之下與其他婚禮大同小異,家有喜事的盛宴即將登場,然而空氣裡卻瀰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詭異……眼前看似隨著音樂搖擺的肢體不只僵硬,一群表情凝重的年輕男女好似正在那場「誰有最多心事」的比賽裡暗中較勁,不曉得誰會是最後的贏家……
大廳兩側七八排大型長桌上已預先鋪好紫紅色桌巾,配上整齊排列覆有酒紅軟墊的座椅,然而空蕩的桌面除了桌巾與空氣,看不見任何其它物品,沒有餐盤、餐具、酒杯甚至連可能很適合這個場景的塑膠花也不見蹤影……
我猜想,空蕩的桌面有可能是為了接下來的驚喜,不然,就是為了騰出額外的空間給舞臺上愈加激揚的音符與歌手深情的嗓音……
我這才發現大廳右側有個販賣部,透過兩扇小窗戶,賓客們自行購買果汁、進口啤酒、零食或礦泉水,小窗前擠著幾位襯衫打著蝴蝶領結的小男生,卻都踩著破舊的夾腳鞋,搶著要買洋芋片,原來,這是個沒有提供飲料與餐點的婚宴,但至少還有音樂,很大聲的音樂。
看似盛裝打扮的人群,仔細觀察,男士們不是西裝褲上少了皮帶、不然就是趕著出門忘記襪子沒穿,幾位中年男子填塞在小一號的西裝裡似乎只有腳底透氣的涼鞋讓他們感到自在,許多年輕人身穿印有 adidas、Nike 或 CK品牌商標的T恤、破洞牛仔褲,褲管縫有虎頭徽章補丁或褲管旁的金屬鏈與墜飾似乎是當地正流行的樣式。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每雙黑皮鞋上也都沾有泥巴污漬,原先自己穿著是否合宜的憂慮不僅煙消雲散,反而更多了分莫名的親切感。
亞茲迪女士們的打扮較為講究且細緻,色澤鮮艷的連衣長裙,腰間多繫有金色腰帶或幾片金飾、連身長裙禮服、想必耗時梳化的公主頭再加上選美佳麗配戴的迷你皇冠,從遠處看來像極了色彩繽紛的圓形調色盤,正曼妙地旋轉,直到近看才發現,原本不消化妝五官便十分鮮明、立體的亞茲迪女士們,為了這場婚禮特地塗上雙倍、甚或三倍厚重的粉底與過粗的眼線,彷彿上妝時所參照的範本是遠在京都的傳統藝伎 (geisha),甚至連小女孩們也是類似打扮。
如此特殊的美學教我看得出神,那些臉頰上鋪滿白粉、點綴著鮮艷紅唇的過度裝飾顛覆了自己對化妝的認知——對於這群在難民營裡已住了四年的亞茲迪女子們而言,化妝的用意似乎不是為了「加強」臉部動人的曲線,更似為了試圖「遮掩」難民營裡那些不為人知的心事……
猶如嘉年華會裡戴著面具狂歡的人們,亞茲迪女士的妝扮有如替臉龐添上了一副面具,與此刻仍被窩藏在難民營帳篷裡那個仍舊為殘酷現實所囚禁的自己——至少透過反差十足的裝扮暫時保持距離,好讓戴著面具的自己在這番歡樂的場合得以暫且拋開大廳外那些煩擾與憂心……
門口傳來賓客們的鼓噪聲,繫著粉紅色領帶的招待,拉高嗓門吆喝眾人在大門前一字排開,空出位置給準備進場的新人,臺上樂隊更將不斷破音的音響音量開到極致,婚宴廳前的廣場中央停了ㄧ臺灰色的「禮車」——那臺車齡至少十年以上的TOYATA Corolla,車身多處刮痕想必車主是個不拘小節的性情中人,引擎蓋上更有以黑色噴漆與潦草字體所噴寫的年份 :「2012」……
伴娘們隔著車窗忙著微調新娘妝髮。皮膚黝黑、身材高瘦的新郎穿著全新的立領白衫搭配深紅領帶,額頭不斷冒汗一邊與婚禮攝影師討論婚禮照究竟是否要包含Corolla的車身……
新娘一身典雅的連身長裙白紗,下車時手裡已捧著那束紅白相間的塑膠花。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疲憊或緊張,緊緊牽著手的新人似乎忘了將笑容一起帶到喜事現場,顯得深沉的心事一覽無遺地寫在臉龐,婚禮攝影師也很識相地從面對入口的臺階上選了個背光的角度讓兩人面部漆黑的表情完全背向太陽,替新人拍下那幾張很可能只是漆黑剪影、顯得神祕的新婚影像……
眾人夾道歡迎新人進場,現場氣氛隨著激動的亞茲迪/庫德族音樂,在樂手唱說俱佳的帶動下逐漸來到最高點,攝影助理沿途噴灑著刮鬍泡沫般的罐裝雪片,人們開心地用那同時震動舌尖與喉頭的嗓音尖聲吆喝著,那位招待更忙著以拉炮的紙片替畫面添加更多鮮艷,這時現場女士們才終於展露出燦爛的笑顏,在這個格外夢幻的場景中央,女士們整齊地搖擺著雙臂與腰際的亮片,透過舞蹈簇擁著新郎與新娘緩緩穿越頭頂上方數千個白色LED燈所散射出的光點。
新人接著坐定在那同樣也走簡約路線的白長桌前,親友們有人忙著替新娘補妝,有的則將他們肩上雪花與紙片給一一清理打點,新郎與新娘的眼神始終顯得拘謹,沒見到主婚人或雙方家長出現,婚戒於入場前便已戴好在指間,這場亞茲迪婚禮的主要儀式好像才開始便已結束——似乎拍攝那段兩人從大門口一路走向主桌的畫面才是這場婚禮的唯一重點。
最忙碌的確實是婚攝組,一位攝影師貼身拍照,另兩位負責錄影,有時在臺上記錄親友們給新人的祝福,還得捕捉樂手們演奏時忘我的神情,以及臺下賓客們手牽著手沿著婚宴大廳挑高空間圍成大圓圈的壯觀舞蹈場面。
那位頂著一頭凌亂金髮彷彿工作人員的男子再度吸引我的注意,他在鏡頭所對準的每個畫面前仔細安排出井然有序的動線,右手同時揮轉著紙巾向鏡頭展現最興高采烈的表演。
相較於其它我所參加過的婚禮,拍照留念——這個親友聚會常見的儀式,讓這個沒有喜宴只有音樂的亞茲迪婚禮顯得特別,我指的是「大量」的照片。
宴會廳裡上百名年輕男女手牽著手(這在其他民風保守的穆斯林國家並不常見),踩踏著整齊舞步的圓圈早已來回繞經主舞臺好幾圈,大排長龍的親友行列仍舊等著與新人合影留念。只見隊伍裡的女士們十分懂得把握時間,等候之餘紛紛擺出那些嬌艷的神情,透過各式角度將自己當天動人的裝扮、氣派的場面一一自拍留念。
小男生坐在塑膠椅上索性架起腳架用手機直播樂團演奏的熱鬧音樂,另一名表情酷勁的少年則用加長型自拍棒記錄自己與身後舞群的華麗場面……天曉得究竟有多少數不清的照片外加影片趁著短短的一場婚禮進行期間就那樣被記錄或被上傳至社群網頁……
我也沒閒著。亞茲迪的男性賓客們紛紛主動上前請我與他們合拍selfie,那個傍晚少說至少拍了不下兩百多張照片。這群亞茲迪人的自拍技巧更顯得十分老練,只要手機一擺到面前,立刻擺脫先前的靦腆並相迎以那類似時下網紅向粉絲們放電的雙眼,好比川劇演員變臉的敏捷著實讓人驚艷……
幾乎所有人都忙著自拍的場景,讓我聯想到難民營裡那些加我臉書好友的亞茲迪年輕人所上傳的個人檔案照片。首先,你絕對不會看到難民營裡邊他們日常生活的畫面(得另外瀏覽那些國際志工組織的網頁),其次,那些生活寫真一張比一張體面——西裝襯衫、領帶或紅色領結,以及那用去整罐髮膠的髮型,活像頭上頂了好幾把利劍……
看著長桌旁那些嘴角露出微笑,低頭滑著手機滿意地檢閱方才合照的年輕人,我隔著距離感受他們的喜悅,我於是理解:早已成為現代大眾日常生活一部分的社群網頁,對於這群在臨時帳篷裡已住了四年的亞茲迪人而言,似乎是至關重要的慰藉。原先所擁有的一切早因戰爭而瓦解,而虛擬社群網頁上那些「讚」似乎不全然因為喜歡婚宴現場的那身裝扮,更是對現實無情與世事無常的唾棄和怨懟……
那些愛心符號、與一則則以羨慕口吻所寫下的留言,更好似難民們對抗戰後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簡稱 PTSD) 的百憂解 (prozac),那是網路時代與時俱進的難民哲學——僅管眼看世界就要崩解,至少手機裡、臉書上還有那些體面的照片。
然而你若稍加留意難民們上傳至臉書的照片,那些影像皆有個明顯的共通點——大多為半身構圖,往往不願讓人瞧見他們鞋子出現在畫面裡邊……
千年修道院裡那碗甜豆湯 /
對最細微的美好心存感激
「我指的是一種比人更強大的、無法理解的、突然湧現的靜默… 可以使理性思維整個靜默掉的力量。」—— Marguerite Duras (瑪格麗特 · 莒哈絲 / 法國作家 1914 – 1996)
2019 年三月二十一日,我在伊拉克北部庫德族自治區的聖馬修修道院 (Monastery of St. Matthew)。已有一千六百多年歷史的修道院肅靜地鑲嵌在艾爾法山 (Alfaf) 海拔820公尺高的山脊間。
西元363年羅馬帝國統治期間,為了逃離當時反對基督教信仰的君士坦丁王朝皇帝朱利安二世 (Julian the Apostate, AD 330-363) 之迫害,一群來自四百多公里外、今日土耳其東南部庫德族古城迪亞巴爾克 (Diyarbekır) 的隱修士們,來到了伊拉克北部尼尼微省 (Niniveh Province) 地勢險峻崎嶇的山脈,就在羅馬帝國最後一位崇信多神信仰的皇帝朱利安二世遠征波斯薩珊王朝 (Sasanian Empire) 身亡沙場的同一年,聖馬修與其他隱修士及僧侶夥伴們,開始著手興建這座現存最古老的敘利亞東正教 (Syriac – Orthodox) 修道院。
2014年起,為期兩年的時間,伊斯蘭國 (ISIL – 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the Levant) 極端勢力掌控了僅只二十公里外的伊拉克第二大城摩蘇爾 (Mosul) ,修道院面臨了前所未見、軍臨城下的威脅。
在修道院服務超過十四年的神父約瑟夫(Father Yousif Ibrahim)在那遠眺整個摩蘇爾城區的天臺上回憶道 :
「伊斯蘭國軍隊當時就在前方約六公里處的火線集結、準備隨時伺機突襲修道院,鄰近幾座主為基督徒聚居的伊拉克城市如巴胥卡(Ba’ashiqah)和巴特拉(Bartella)等地,教友們早已舉家逃往土耳其、敘利亞、伊拉克境內的庫德斯坦自治區或我們這裡,被居民們所遺棄的家園只剩下教堂裡殘破的聖像、未爆彈與瓦礫,還有恐懼……」
當憶及幾年前伊斯蘭國才在修道院周邊虎視眈眈的情景,神父約瑟夫的神情頓時顯得深陷在那駭人的時空裡。
「我們曾經一度同時收容了超過七十個來自摩蘇爾的難民家庭。伊斯蘭國只給異教徒兩個選擇:改信伊斯蘭教,不然就取你性命。正當 ISIS 軍隊黑色旗幟在對側山頭陸續集結時,不消一個小時我們便緊急疏散了所有家庭、安排教友們,前往較安全的庫德斯坦自治區,我自己則帶著修道院裡珍藏的古物、聖像與禮拜儀式用的聖器和先前隱修士與主教們所留下來的珍貴手稿,隨即驅車前往庫區首都艾爾比(Erbil),當時幾位修士決心死守修道院,隨時替可能的殉教進行準備……」
教士們向聖馬修祈求守護的禱告奇蹟似地獲得回應,庫德斯坦敢死隊軍力及時趕至,與伊拉克政府軍聯手阻擋了伊斯蘭國極端聖戰士(jihadist)的染指,讓擁有千年歷史的基督教聖殿免於戰火的蹂躪。
耳邊傳來晚禱鐘響,祭壇上僧侶與輔祭們正以阿拉伯文和古老的敘利亞語(Syriac language)虔誠地誦唱著晚禱經文。莊嚴的鐘聲佐以修士們深沉幽微的吟唱,彷彿來自那個更遙遠、上古記憶深層的樂音,撫慰著長年為戰火所試煉的心緒與信仰——那輕盈的旋律正昇華成一縷縷傍晚修道院裡常見的山嵐輕煙,悄悄然從深鑿於山壁間的古老禮拜堂向外散去、穿越了以馬賽克石紋鋪飾的迴廊、依序填滿山巒間千年前隱修士們靜閉修行的大小洞穴、再順勢飄往山腳下大部分居民早已遷離僅剩零星幾家仍晾曬著衣物的後院。
陣雨方停歇,空氣裡滿溢著西線無戰事的清新——對於眼前生活充滿感恩的喜悅更沁透著人們每一次的呼吸與眨眼。陸續歸巢的燕群正嘰嘰喳喳地簇擁在鐘塔裡,雀躍的鳥鳴附和著教堂內的晚禱祈曲。天臺上原先忙著自拍的那群亞茲迪遊客們早已遠行,眼前是摩蘇爾華燈初上的夜景,戰後城市供電不甚穩定,從修道院這邊望去,城市光點以那孱弱的電壓、摩斯密碼般閃動的頻率向外人傾訴著掙扎始終持續的心情,眼前這座經歷了太多苦難、居民早已四處逃散的城市正趁此和平空檔大口地喘息……
修道院裡沒有網路,手機亦無收訊,恰好讓自己有機會專心傾聽眾多不可思議的故事與眾人們當下的心境,並感受伊拉克基督徒與其信仰及簡單生活那如此誠摯且緊密的聯繫。
修道院的警衛與養蜂人邀我一同晚餐,他們也都是逃離伊斯蘭國迫害的虔誠教友。負責修道院食膳的夫婦準備了米飯、番茄甜豆湯與炸蔬菜,是這趟旅行最美味的一餐。每一口咀嚼皆好似某種難得的福氣。
神父替我在教堂邊留了個小房間,即便是個不能再簡陋的房間,我將永遠記得在聖馬修修道院的那個夜晚——在那滿是破洞的長椅軟墊上,自己像個初生嬰兒般睡得安穩香甜;生平首次體驗到人們口中的「和平」居然那般具體真切地近在眼前——來自宇宙深處的善意如此慷慨地透過夜晚的僻靜將修道院裡的居民與自己一同給擁入懷裡。
山丘後邊 ISIS 的旗幟早已不見蹤影,留下的是對眼前生活所有細微的美好皆心存感激的訊息。◇(待續)
——節錄自《牧羊人與屠宰場》/ 麥田出版公司
(〈文苑〉)
責任編輯: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