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吳門（明朝興起的一個畫派）有一個畫工，喜歡畫呂祖（呂洞賓，道家五祖之一），常常心想神往，希望能見上一面，虔誠在心，這個念頭時時不能揮去。

有一日，一群乞丐在郊外村邊喝酒，其中一人破衣露肘，卻神采軒豁。畫工心疑是呂祖，仔細看，愈發覺得是，於是上前拽著胳膊，說：「您是呂祖。」乞丐大笑。畫工堅決認為是，拜倒在地不起，乞丐說：「我就是呂祖，你有什麼事嗎？」畫工叩頭，請求指教。乞丐說：「你能認出我來，也是有緣。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夜裡我們自會相見。」說完已然不見，畫工感歎許久。到了夜裡，果然夢見呂祖來，說：「念你志誠，特來見上一面。但是你骨氣貪吝，不能成仙。不過我可以讓你見一個人。」隨即向空中一招，於是有一麗人躡空而下，服飾若貴嬪，容光煥然。呂祖說：「這是董娘娘，你要好好記住。」一會兒問：「記住了嗎？」畫工說：「已經記住了。」又說：「不要忘了。」俄而麗人走了，呂祖也走了。畫工醒來後驚訝不已，於是把夢中所見，畫成肖像收藏，然而終究不解其意。

數年後偶然遊歷京都，恰好董妃去世，皇上思念她，想為她畫肖像，召集群工，口授心擬，但都不像。吳門畫工忽然憶起夢中麗人，會不會是她呢？於是將自己的收藏呈上。宮中傳閱，都說神肖。皇上很高興，授官，推辭不就；賜給萬金，名聲大震。王公貴戚爭相請他為先人畫像，懸空摹寫，無不曲肖。

為什麼皇帝的畫工反而比不上呢了？因為吳門畫工看見了，所以畫得像；皇帝的畫工只能在如何著墨、如何勾染上下功夫，當然比不上了。學一學吳門畫工，——先不要妄下斷言說是「迷信」，——也許會有所突破吧。

（出自《聊齋誌異‧吳門畫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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