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论语‧八佾‧二》)
【注释】
三家:鲁国当政的三家大夫仲孙(后改称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同出鲁桓公。桓公适子(嫡子)庄公为君,庶子公子庆父、公子叔牙、公子季友。仲孙是庆父之后,叔孙是叔牙之后,季孙是季友之后。至仲孙氏后世改仲曰孟。孟者,庶长之称也。言已是庶,不敢与庄公为伯仲叔季之次,故取庶长为始也。(《论语注疏》)
以《雍》彻:《雍》,《诗经‧周颂》中的一篇,周天子举行祭礼后撤去祭品、祭器时所唱。彻:同“撤”。
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见《雍》诗。相,音xiàng,助祭的人。辟,音bì,指诸侯。公,二王之后于周封公,夏之后为杞,殷之后为宋。这句大意,四方诸侯都来助祭,天子穆穆主祭,仪容敬而美。
【讨论】
本章承上章,继续指斥季氏、三家破坏礼制。上章极严厉,本章稍轻松点。
仲孙、叔孙、季孙三家,都是鲁桓公后人,于季氏家立桓公庙,遇祭,三家同此一庙(上章说的“八佾舞于庭”的庭,也是指此一庙)。然而,他们祭祀祖先时,也用天子的礼,唱着《雍》这篇诗来撤除祭品。孔子就说了,《雍》诗上有这样的话,四方诸侯助祭,天子穆穆主祭,庄严又温和,至美至敬;可三家祭祀时,庙堂中既没有诸侯、也没有天子,唱《雍》这篇诗又有何意义呀!孔子这是在讥讽三家僭越,不合礼。
明朝张居正教小皇帝说:盖礼所以辨上下之分,不可毫发僭差,人臣而敢僭用君上之礼,则妄心一生,何所不至。攘夺之祸,必由此起。孔子前一节非季氏之舞八佾,此一节讥三家之歌《雍》诗,皆所以立万世人臣之大防也。
这里补充点文史知识。“八佾舞于庭”和“以《雍》彻”,都是天子礼乐。鲁国为什么有天子礼乐呢?自有缘故。武王伐纣,一统天下,分封诸侯。周公姬旦受封鲁国,但他留朝执政,长子伯禽就封。克殷后三年,武王薨逝,成王年幼,周公摄政。六年摄政期间,周公东征平叛、大行封建、营建成周洛邑、制礼作乐。“七年致政成王”。(西汉贾谊曾评论:“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周公集大德大功大治于一身。孔子之前,黄帝之后,于中国有大关系者,周公一人而已。”)成王感念周公的大恩大德,“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所以,春秋列国之中,鲁国文化最盛。盛到什么程度呢?从“季札观礼”可见一斑。公元前544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吴国公子季札为替新任国君余祭谋求友好,奉命出使,在鲁国时“请观于周乐”。先为他歌《周南》《召南》等等国风,继之《小雅》《大雅》《颂》,又舞《象箾》《南籥》,直至“六代礼乐”中的周武王《大武》、商汤《韶濩》、禹《大夏》、舜《韶箾》,这时季札说:“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整个观赏过程中,季札都有精辟见解。例如对《韶箾》,他说:“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可“六代礼乐”中还有尧《大咸》、黄帝《云门大卷》,他为什么不继续欣赏了呢?因为“六代礼乐”只有天子才能享受,季札当然知道分寸。
鲁国文化最盛,在中华文明的传承中还有一个独特的意义。大家知道,一朝文化精华俱在宫廷。然而,公元前771年,犬戎攻陷镐京,西周灭亡,文化亦遭浩劫。幸而有鲁,许多文化精华得以保存。从某种意义上讲,孔子之所以出生在鲁国,也非偶然。
而孔子对季氏、三家破坏礼制的行为之深恶痛绝,是为中华文明痛心,乃神性之愤怒。
主要参考资料
《论语注疏》(十三经注疏标点本,李学勤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
《四书直解》(张居正,九州出版社)
《论语新解》(钱穆著,三联书店)
《论语译注》(杨伯峻著,中华书局)
《论语今注今译》(毛子水注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论语三百讲》(傅佩荣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论语译注》(金良年撰,上海古籍出版社)
《论语本解(修订版)》(孙钦善著,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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