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古代女子妆发造型中的小配角,又总是变换着自己的模样,吸引人们的目光。有时飞上发髻,做一支精美的小簪钗,有时停驻在眉心或两鬓,变成各种型态的小贴饰。它不是梳洗打扮的必备步骤,却有着点睛之笔的奇妙效用。
它就是“花钿”。《说文解字》中说:“钿,金华(花)也。”花钿有两种含义,既可以是嵌有金花的传统头饰,也可以是贴于女子面部的一种花形妆饰物。简言之,花钿就是可以妆饰在发髻或妆容上的各式“小花朵”,颇受古代女子的青睐。无论在古画或是出土文物,花钿身影随处可见,将女子装扮得娇俏明艳,楚楚动人。
花钿,一款小巧而看似不起眼的饰品,却代表了华丽、尊贵、精致等诸多令人向往的意象,将它比做“人间富贵花”再合适不过。我们就来看看,花钿在各个朝代是怎样一步步华丽变身的。
不意梅妆成 金花摇曳姿
花钿的使用,大概可追溯到先秦时期。考古发现,春秋战国时代的女子,就开始在面部施以妆饰。长沙战国楚墓出土的一具彩绘女俑,面部点染四排圆点,并呈梯形排列,被认作是早期花钿的雏形。在秦朝,秦始皇让花钿在宫廷中最先流行起来。《中华古今注》载:“秦始皇好神仙,常令宫人梳仙髻,贴五色花子,画为云凤虎飞升。”这里的五色花子,也就是各种颜色、各种图样的花钿,并点出它使用粘贴的方式,覆于面部。
汉代出土的陶俑,有的眉中心妆饰着圆形饰物。其形态和位置,已经和人们熟知的花钿非常相似,是比较可靠的有关面部花钿的最早发现。关于花钿妆的起源,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杂五行书》载,南朝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在正月初七那天休憩于含章殿下。这时,一朵梅花恰巧落在她的额头中央,留下一个五瓣花形的印痕,竟然拂之不去。这完全是天赐的美丽妆容,让寿阳公主变得愈发娇美柔婉。
皇后见了非常喜欢,特意让公主留着,三天后才洗掉。宫人们见了,更是欣羡不已,纷纷蘸上胭脂,在额头上画起了梅花。这种以梅花为主题的花钿妆,就这样流传下来,名为“梅花妆”或“落梅妆”,是花钿妆中名气最大、流传最久的妆饰。
大约也在秦汉时期,簪钗上开始绽放朵朵小金花。汉代有一款贵族女子所钟爱的新式头饰,名为“步摇”。“上有垂珠,动则步摇”,步摇可为冠又可制成簪钗,极为华贵精致,具体形制至今难有定论。从出土的残件来看,有一种形似花树的步摇花,装饰着极轻极薄的金花钿,枝头缀以金叶,工艺精巧繁复。所谓“所恐惟风入,疑伤步摇花”(《相逢狭路间》),表现其轻盈纤弱之态;“金钿设翠,步摇藏花”(《七励》),则突出其灵动俏丽之韵。
金钿的使用范围很广,亦可单独成簪,也就是在一枚小金花背部加一支短簪脚,便可插在发髻上。这种花钿不能束发,装饰性远大于实用性。但是它几乎可以安置在发髻的任何位置,与其它簪钗搭配使用,共同打造完美的发型。金花钿,是古时候最百搭的头饰,看上去不甚出众,却是那样不可或缺,反映出古代女子于发型上的巧思。
额前描万物 金钿插满头
到了唐朝,花钿在这个经济、政治、文化达到全盛的黄金时代,无论材质还是样式都有了更为丰富、繁丽的发展,唐朝也成了花钿最盛行的时期。
先来说说花钿妆。就化妆方式和材质来说,最常见的是用胭脂和朱砂的绘制法。在眉心点一个红色圆点,便是最简单的花钿妆容。若是掌握基本的绘画技巧,女子们还可以用其画出梅花或者其它花式,提升妆容的精致程度。正是“鸾镜晓匀妆,慢把花钿饰”,化妆是个慢功夫,估计古人将大部分时间用来描摹花钿了。
接下来就是花钿妆中最复杂的一类,即撷取各色材质粘贴于面部的妆饰。这种花钿便呈现出百样颜色、千般纹饰的多彩面貌。粘贴用的材料主要是涂在花钿背部的“呵胶”,使用时只需轻轻呵气,胶体便遇热溶解,令花钿能够紧紧贴合面部;卸妆时,只要热水一敷便可揭下。呵胶堪比当今的不干胶,又独具易融易粘、操作简便的特性,古代工艺之精湛,可见一斑。
说到做花钿的材料,贵重如奇珍异宝、平凡如草木鳞羽,丰俭由人,似乎凡是可得到的事物,都可以成为原料。比如金属材质的金箔、银箔,经捶打锻造,更显得光洁、闪亮与轻薄,因薄如蝉翼又名金蝉、钿蝉。唐诗有言:“花下贪忙寻百草,不知遗却蹙金蝉。”长沙晋墓,也出土过团凤形金箔花钿。再如珠玉宝石制成的花钿,玉片雕刻而成的是“玉钿”,宝石制成的是“宝钿”,以翠羽为底、点缀珍珠的是“珠钿”。
平民女子,荆钗布裙,也有对美的向往和追求。她们负担不起昂贵的金银珠宝的花钿,便将目光转向了蕴藏无穷的大自然。她们精心挑选动植物供花钿所用,如鸟羽、鱼鳞、昆虫翅膀、草叶等。温庭筠有词云:“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以普通翠鸟羽毛制成的花钿,即“翠钿”。《本草纲目》中记载,鲥鱼的鱼鳞,非常适合制成女子花钿。另外,蜻蜓翅、鹤子草、菊花、彩纸、鱼腮骨、龙脑香等,也是古籍中出现的花钿材料。
就其造型来说,花钿妆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色彩以红色为主流,还有黄、绿、黑等相继流行。样式上,以圆点和三叶草、梅花、多瓣花等花形较常见。都说女子如花,花形钿更能衬托出她们的明艳夺目。另有凤形、蝉形、鱼形等动物形状,以及水滴形、扇形、寿桃形、牛角形等几何图形,出现于同时代的古画以及壁画之中。细小之物,衍生出万千变化,反映出大唐盛世下文化交融的繁华与包罗万象的气象。
作为头饰的花钿,步摇花渐渐淡出女子的梳妆台,只是作为一个美丽遥远的意象,出现于文学作品中。不过,唐代女子喜好雍容华贵的发型,甚至使用假发填充发髻,达到高大、夸张的效果。散见于各类文献的发髻样式,就有云髻、螺髻、双垂髻、乌蛮髻等百种之多。那小巧的花钿簪,依然作为最佳搭档,出现在发髻的任何角落。敦煌莫高窟第61窟中有一幅女性供养人像,面部贴着各色花饰,高耸的发髻更是插满花钿簪,当真是满头珠翠,贵不可言。
低调奢华珍珠妆 头面钿子各千秋
唐朝以后,五代十国以至宋代,花钿妆依然深受女子喜爱,直到元代以后,女子妆容趋向简约、自然的风格,花钿妆也渐渐退出流行。值得一提的是,宋代宫廷曾掀起一股全新的花钿妆风尚,发展出极具时代特色的珍珠妆。两宋的历任皇后画像中,凤冠华服之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贴于眉心、两鬓、嘴角的珍珠钿,这也是宋代皇后专属的花钿妆饰。
这款妆饰,延续并发展了唐代经典的妆饰风格。唐代女子在完成基本的化妆步骤之后,会在眉心贴画花钿;两鬓描画一弯红色月牙,即“斜红”;面颊酒窝处点染红点,即“面靥”。宋人则将这三处,全部改用温润柔美的珍珠钿。与唐朝多彩多姿的花钿相比,宋代珍珠钿婉约典雅,既符合宋人崇尚风雅的审美心理,又能彰显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家气度。
花钿发饰自然也没有停下革新的脚步,它先是由簪变钗,增加了束发功用。明清时期,在花钿妆走向衰落的同时,以“钿”为名的新款头饰,开始大放异彩。若说珍珠妆是宋代妆饰的时代特征,那么到了明清,则非“头面”和“钿子”莫属了。
“头面”一词源于宋代,统称各类装饰头部、面部的首饰,在明代特指插戴于䯼髻周围的一整套有固定规格的发饰组合。䯼髻,可简单地理解为明代特有的假发,平日里可单独佩戴,而在重要场合搭配头面佩戴,更显得明代女子高贵典雅,仪态万方。头面主要包括:挑心、分心、顶赞、花钿、掩鬓(一对)、满贯、草虫(若干)等。其中的花钿簪,已经从单朵小金花,演变为一排整齐的小花,花心处还可以镶嵌宝石,越发华美光艳。花钿背后,依然垂直焊接一根簪脚。花钿一般插于䯼髻正面,位于挑心、分心之下的䯼髻边缘位置。
清代的女子,初期发型是以编法盘髻为基础的“旗髻”。即使贵为皇后的传世画像,发髻上竟然不加任何装饰,非常朴素端庄;即使在康熙盛世,后妃的画像中也仅仅添加几枚小型花钿簪作装饰。清代中期以后,满族女子的发髻越发扁平、宽大,先后出现“两把头”“大拉翅”等发型,表现出发型从实用到装饰的变化,并促进各类新发饰的问世。其中,“钿子”凭借高度契合旗髻的造型,以及选取金银珠宝为原料,融合累丝、镶嵌、点翠之精湛工艺等优势,一跃成为清代后妃、命妇独有的发饰。
清代钿子宛若一顶高级礼帽,可直接戴于发髻上,本身的精致和华贵程度达到极致,无需再添置其它发饰。它似乎已经脱胎换骨,迥异于前代任何一种花钿头饰。然而钿子上随处点缀着的小花饰正无声地告诉我们,“钿子”之所以名钿,是因为仍然保留了最初的模样。
一支簪钗,两三点贴饰,与浩瀚的历史长河相比,它们也许太过渺小。然而,这些古色古香的首饰,却见证了古人对于美的不懈追求,其传承和衍变更代表了不同时代、不同阶层的美学风尚,以及古人在饰品上凝结的智慧和辉煌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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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