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铁骨金心(4)
话说邵奕一行,辗转数年,终于到得最后一站,齐鲁大地。岂料不闻清泉声脆,书声朗朗;亦不见兄友弟恭,孝悌之义。取而代之,赤潮末日,血色漫天,人伦尽丧,无情倾轧。
“怎、怎会如此……”眼见心惊,耳闻身颤,邵奕踉跄欲倒。忽地,身后震耳欲聋,沙尘扬天,石砾乱飞。回首一看,巍峨高山,竟被炸出大坑,几个赤衣小兵,扛着血旗,一路高唱祸王之歌,向着山林进发。
忽然,山石崩塌,大地震颤,其人皆埋尸山下。周遭观视之人,未料之及,四散奔逃。
“大人,还进城么?”侍卫道。
“不必了。”邵奕一挥手,“回返京城。”
“是。”侍卫面现欢喜,马蹄四扬,向着王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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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沙王庭。
铁蹄踏灭江南,西南再起拜金,北方部落争逐,东面颠倒黑白。
邵奕一行数年,终于回返王庭。
“祸王正在接见赤衣小兵,请大人在此等候。”侍卫道。
独立摘星之顶,俯瞰天下,不见万家灯火,不见江山胜迹,不见古意传统,不见以和为贵,只见红霾凶狠,肆虐中土。
“你回来了。”一个熟悉声音,冷如寒冰。
邵奕回身跪拜:“参见祸王。”
“平身。”祸王道。摘星楼下,赤衣小兵激动万分,鱼贯而出,祸王指着一众小兵,道:“你看,没有尔之计策,本座也能一统天下。”
远方火光闪烁,震耳欲聋,又不知哪一座高山不幸,作了祸王眼中之钉。
邵奕喃喃道:“琼林大战,理由是为雪国子民;多次运动,理由是维护统治。但是现下,生灵涂炭,毁天灭地,又是为了什么!”
“哼……哈哈……顺吾者昌,逆吾者亡。”祸王阴笑几声,喝道:“邵奕啊,尔心怀一腔热血,保国安民,践行士大夫之道,实在可笑又愚蠢。”
“事到如今,便是连个冠冕堂王的理由也懒得找么。”邵奕道,“尔之所谓,到底是为罚罪,还是尔本身,便是罪恶呢!”
祸王冷笑道:“吾之目的,从来只为毁灭。毁灭一切,才是吾之终途。”话音未毕,强招击向邵奕:“尔已再无利用价值,下地狱去见真正的美好世界吧!”
邵奕身受重伤,口中不服:“百年来,尔还是如此愚笨,无有长进。”拭掉嘴角朱红,白袍风卷:“狡兔三窟,邵奕岂会无排后路。”祸王大喝一声,利掌抓空,只余白袍,全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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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大地,雨声冰冷。青石台阶,滴滴答答。
周遭一片黑暗,隐隐泛着红绿光晕,煞是可怖。
“这是到了……阴曹地府……”吴馨喘了几口气儿,意识苏醒,眼望周遭,阴森恐怖,回忆曾经,心思绝望,痴痴疯笑:“什么名分,什么孝道,什么忠贞,都是骗人的……”
“哈哈哈……”黑暗之中,冷笑森森:“今日,尔看清楚了罢,人性有多可笑,人心有多自私,人情有多卑劣。大难临头,谁人都不想死,即便代价是牺牲别人的生命。”
“你是谁?”吴馨勉力喝道。
“吾是令尔重生之人啊。”音声森然,透心蚀骨:“吾名,玄祸极王。”
“重生?”吴馨不解。
祸王道:“带着你的怨愤,带着你的恨怒,报复所有害过你的人,用淫邪、欲望,摧垮这个吃人的文明,摧垮这个世界。哈哈哈……”吴馨大骇至极,红霾穿心而过,一瞬之间,周身再无痛楚,反得畅快,眼神闪烁赤光:“摧垮这个吃人的文明,摧垮这个世界。”
转身登上大雅之堂,三阶臣但见此人,皆是心中一惊。
“又一个胡姬。”毒姥姥道。
金山道:“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拜见祸王。”玄沙四阶臣,叩拜祸王。
步沙尘道:“启禀祸王,吾玄沙已然立威,导人作恶。如今天下一统,以后如何打算?”
“以后?”祸王喝道,“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么?若是不能将文化、道德、文明,统统从世人脑中剔除,吾等之目的,总有一日,还是会被识破;终有一天,还是会失去权力。”
“一切但听祸王吩咐。”四阶臣拱手道。
“哈哈哈……赤书洗脑,初见成效。下一步,就是要用利益、欲望抓住人心,勿令其关心政事。要把政事变得血腥狡诈,令人望而生畏、噤若寒蝉。尔等要把好的说成坏的,坏的说成好的。要让人群对立、互斗,永远失去信任;要把道德踩在脚下,让所有人蔑视唾弃;要以刑赏导人作恶,立吾赤衣党之威;要以败乱之语言,宣传赤衣党之光辉,鞭挞所有反党之人;要让人忘记古旧天命,为美好世界奋斗终生,在人间建立天堂。”
祸王狂笑一阵,道:“毒姥姥、吴馨、金山、步沙尘,玄沙四阶臣,施展尔等绝技——酒色财气,所有令人上瘾、沉迷、颓废、暴怒、绝望之物、之事、之恶念,统统煽动起来。”
“是。”四阶臣领命而去。
一时之间,神州遭劫。狂风席卷,烈火炙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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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奕惨遭祸王抛弃,心知其心狠手辣,残忍嗜杀。赤衣党罗网天下,无处安身立命,日夜奔逃山林之间,惶惶如丧家之犬。
“师弟身负诡才谋略,有心抱负天下,如今,做到了么?”霎闻其声,邵奕立时顿步,定睛一看,林中远处,一人背立。
邵奕奔上前去:“尔是何人!”
其人缓缓转身,邵奕大惊,连退数步:“景、景……阳……”愤怒掩饰恐惧:“尔缘何在此!来看吾之笑话么!”
景阳道:“吾一直不明白,缘何当年吾之药方无大错,师父却因此丧命;缘何师父仙逝之后,尔力挺士君夫继任掌门之位……”心下一痛,哽咽道:“缘何要将辛集——这个无罪之人,关入寂封沉渊。”
“为什么呢?”邵奕眯缝眼睛,手掌暗自凝气。
景阳哽咽道:“当年,掌门师父见你兄弟二人可怜,带回琼林抚养成人。尔虽没拜得师父名下,然则师父带你不薄,缘何一个人能心如蛇蝎,恩将仇报,此点却是吾一直想不通的。”
“这个世间,本就千奇百怪。尔想不到之事,何以千百计。”邵奕道。
景阳道:“万物能存于世,是因其有在世之标准。然则,人若堕落成兽,就只能下地狱,接受惩罚。”
“那便战吧!”邵奕双掌凝气,登时黑雾森森,攻向景阳。景阳剑眉微沉,身前瑶琴现世,四弦自吟,化解邵奕猛戾招式。
“这是什么妖术?”邵奕喝道,话音未落,四弦音动,穿身而过。邵奕但感脏腑受创,全身炸裂,双膝一软,跪倒于地,喷出一口黑血,腥臭无比:“这、这是……”猛然摇首,心思渐渐清明。
“你还记得当初,师父没将尔收入琴部,却让你拜三师叔为师。”景阳道,“你知道是为什么?”
邵奕身形颤抖,道:“因为吾资质平庸,不配学琴。”
“唉。”景阳叹了口气,望着夕阳余辉,道:“那你还记得最初识得弈术之时,三师叔说的话么?”
记忆闪回曾经,四个少年,庭中学艺……
“……师父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如是善与恶、正与邪的较量,不可两立。”回忆曾经,邵奕悔之晚矣,空余恨泪难息;回首曾经,再见初心,方知这一生,游走于灰色地带,不知不觉之间,自己早已黑透。
“冰冻三尺,水滴石穿。白棋日久行恶,终变成黑。投降一次输一子,最终满盘皆输。”景阳道。
事已至此,心知罪无可赎,错无法改。邵奕叹了口气,静待裁决。
“智谋无所谓正邪,端看为何人所用,出自何种动机,达到何种目的。” 景阳一挥拂尘,收起瑶琴,翩然远去。
“景阳……”邵奕猛然起身,“为何不杀吾?”
“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风送音,吹得邵奕难进半步。风息尘散,绿草茵茵处,停放一本书册——《满庭芳》。(本章完,全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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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