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底的周末假期,虽然寒流带着刺骨的低温来袭,但丝毫不减“嘉义国际管乐节”激情的高温。在文化局的广场和四周,管乐演奏、石猴户外创作展、假日花市和跳蚤市场正热闹滚滚地展开着,吸引了无数本地市民和外县市游客的热烈参与,整个文化园区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欢乐氛围之中。
嘉义猴雕第一人詹龙之女
来到石猴户外创作展区,在蓝白相间呈L型的帐棚底下,数十位素人石猴雕刻家,此起彼落的金属凿具与坚硬石材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在看过几位猴雕师傅的作品后,忽然间,摆在摊位前作者简介上的一行字“嘉义猴雕第一人詹龙之女”抓住了我的目光。
只见帐棚下微暗的光线中,一位体型娇小、肤色黝黑的少妇,一手铁锤、一手凿子,正有力地雕塑著身前木架上已隐然成形的石猴。看着她纯熟的雕刻技巧和专注创作的神情,加上她的身份背景,一股好奇心油然而生,就在她放下工具休息的时候,便从生疏到最后热络地聊了开来。
少妇名为詹黄罗,正是誉为“嘉义猴雕第一人”--詹龙的女儿。关于詹龙从事猴雕的渊源,詹黄罗细说从头:“父亲以前是开墓碑店的,早先是从刻墓碑学徒做起。当兵回来后,有次去阿里山在山上看到很多的台湾猕猴,从此以后便改以猴子为创作的主题。
没想到石猴的创作竟然变成了艺术品,于是结束了墓碑店的经营,全力投入石猴雕刻的创作生涯。”结果在口耳相传下,吸引了很多的素人艺术家来学习,渐渐地“石猴雕刻”在无意间便成了嘉义艺术界的一项特色。
“石猴雕刻”衣钵,后继有人
至于为什么会承此“石猴雕刻”的衣钵,詹黄罗娓娓道来:“家父在74岁时去逝,那年我23岁才刚结婚,于是便开始继承父业从事雕刻石猴的工作。但是我在15岁时其实就已经在默默地学习雕刻,而我父亲也会从旁给予指导,现在我先生、母亲、大哥和二哥也都在做,可以说是整个家族都投入了。”
看来,“嘉义猴雕第一人”可谓“后继有人”。然而,艺术的传承多半是艰辛的,詹黄罗是否会担心“石猴雕刻”的前景和发展?
詹黄罗沉稳地表示:“目前石猴雕刻继续承传下去应该是没有问题,我们全家族都在做,还有其他很多的艺术工作者也在做。”詹黄罗与家人在文化局举办了免费的石猴雕刻教学,请一些专业老师来教,每期都有三、四十个新生来学,如今已有上百个学过猴雕的人士。詹黄罗似乎有些欣慰:“其中有一小部分的学员也已成为石猴雕刻艺术的专业工作者,并且加入了这次的石猴户外创作展的行列。”
前二代艰难维持,第三代?
虽然后继有人,但艺术工作者想持续创作一定要有收入,作品能够卖出去供人收藏才有办法生存。关于这个现实的问题,詹黄罗回答:“作品的销售除了一部分靠艺廊外,还是得靠自己努力想办法,或兼一些副业才能够生存。”回顾着已经20年的创作生涯,詹黄罗表示:“期间也曾遇到景气不好,或是没有出售管道,几乎没有买卖。虽然偶尔也会透过艺廊去卖,但如果销售成绩不好的话,那老板可能就不会继续推展或帮忙打广告。”
“所以我们家族从事这个行业真的很辛苦,不管是我父亲或者是我们第二代全都很艰难地在维持着,我想到了第三代可能会放弃另外去找别的工作吧!”詹黄罗云淡风轻地说着,隐约透露着些许落寞。
詹黄罗比赛虽然得过奖,也有参加多次的展览,但三十多岁的她认为,也许要等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一般人对她的作品才能有较大的接受度,享有较高的知名度。
“其他的艺术家年龄够了,也累积丰富的社会历练,所以虽然只是从事猴雕一、两年的时间,他们的作品就让人较有精练成熟的感觉。至于我虽然从年轻时即继承父业,也不间断地雕刻了一、二十年,恐怕社会经历的累积还是不太够,大概还得等个一、二十年才能有较让人满意的成绩吧!”詹黄罗谦虚地说。
目前,詹黄罗最期待的是嘉义市政府能设立一个石雕公园,让他们的创作有一个永久的展示地方,并像假日花市一样,在石雕公园内能有个固定的摊位让他们销售作品。如此一来,不仅市政府有收入,艺术家们也可望有一个较稳定的经济收入,以继续维系艺术创作。
名利顺其自然,以平常心看待
事实上,嘉义市文化局这几年都有举办猴雕的创作比赛和提供高额的奖金。然而出乎意料,詹黄罗并没有强烈的参加比赛的意愿:“我并不太想参加比赛,因为我觉得比赛的压力太大了,很累。目前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作品。何况老是想获得一个好名次来博得别人的肯定和提升知名度,那只会造成自己更多的负担,及为了迎合评审的好恶而失去自己的创作风格。我宁愿默默无闻地创作,然后在平淡中被发掘,如果真的不能被欣赏,那可能是自己真的没有那份才能。”
詹黄罗坦承,也许旁人可能会认为这种态度有点消极,但是她觉得艺术创作就是要在没有压力下才能完成好的作品,才能享受那份创作过程的乐趣,否则便会是一种负担、一件苦差事。
“至于名利就顺其自然,最好是能以平常心看待,毕竟人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所能掌握的,最重要的还是要抓住当下的创作快乐……”詹黄罗颇有艺术家率真与恬淡的独特个性。
为什么艺术家那么穷?
与詹黄罗一番对谈后,抑扬顿挫、旋律优美的管乐演奏依旧响彻云霄。在浏览公共艺术广场猴雕作品展示区的一件件猴雕创作后,不经意地望向远处的猴雕传人詹黄罗,那柔弱纤细而有些模糊的身影,仍然专注地手握工具,一槌槌地雕凿着她的石猴……
此刻突然间想起了画家、摄影师暨经济学家汉斯.艾宾(Hans Abbing)所写的一本书--《为什么艺术家那么穷?》(Why are Artists Poor?The Exceptional Economy of the Arts)。书中提出,艺术市场是赢家通吃的市场,只有“少数艺术家”的收入比起其他行业的平均收入高出很多;但绝大多数艺术家的收入却敬陪末座,甚至是毫无收入须靠政府的各项补助维生。
汉斯.艾宾并从心理学、社会学和经济学的各种角度去研究探讨,为何在如此困顿的情境下,仍然有那么多艺术家始终无怨无悔持续地对艺术做出奉献。
厚厚的一本各种学术论据如今已经不复记忆,但我想,人类的思想、感情、行为之复杂,绝非以一本书的研讨所能概全。无论是为了名或为了利,抑或基于兴趣或者满腔的热情,也许诚如猴雕传人詹黄罗所说的:“名利就顺其自然,最重要的是要抓住当下的创作快乐。”乍听似乎消极宿命但却又隐含禅机的人生态度,或许才是背后推动不断为艺术奉献的力量来源……
--转载自《看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