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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纪实文学

穿过死亡的幽谷(27)走投无路

拒绝遗忘 正视历史 支持改革 促进民主

第七章、走投无路,自投罗网

一、重返劳改营,路途漫漫

从山东高密到四川成都,坐火车约2300余公里,两天两夜即可到达。我卖手表的132元钱,在家半月只用了20余元,临走时给了娘40元。买火车票(残废军人半票)13.90元,还剩60元左右。娘给我烙了一些包谷饼子、春芽饼子、绿豆丸子,这些食品够我路上吃几天,外加我还有六、七斤全国粮票,凭这些钱粮,只要不超过火车票七天的期限,撑到劳改营就行了。劳改营这个人间地狱的味道我尝够了,但对于我这个流浪汉来说,天大地大只有那里是我唯一能栖身的地方。

第二天(11月1日)下午四时,火车到达徐州车站,我在这里下了火车,准备转乘去西安的火车。因为当地严格限制经营,所以饭馆很少,下车后旅客们都一哄而上买吃的。

第三天(11月2日)早上,我登上了去西安的火车,第四天(11月3日)上午11时50分,火车到达西安。

连续几天的旅程使我疲惫不堪,我决定休息一晚上再走,但走了几处旅店都客满,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名叫“山东大旅社”的旅馆住下,住一宿要花七角钱,这在当时算是很贵了。

第五天(11月4日)早上3点40分,我登上了去成都的火车。日落黄昏前,列车到达了阳平关,在这里,列车停车12分钟。

阳平关,在历史上是三国名将赵子龙镇守的地方,我以往几次经过此地时,都没有心思看一下这座历史古城,这次利用停车的时间,我下了火车,四处观望,发现不远处一座雄伟高大的土台子。一位旅客告诉我,这是当年赵子龙的点将台。我兴奋起来,回到车上,我向一位旅客讲了一段赵子龙的故事,我讲得有声有色,吸引了身边的许多旅客围拢来听,甚至有人递烟端茶,只有这时,我才忘记了自己是个“右派”。因为我的幻想破灭,我想,何必自我烦恼呢,就这样鬼混吧。

第六天早上5点,列车终于到达了成都,本来从山东高密出发,只要两天两夜的时间,而我混了六天才走完。

成都距离乐山167公里,我听说这几天买不到去乐山的车票,急忙清理了一下我的“家当”,钱粮还有多半,这才松了口气。到劳改营只有两天的路程了,这点“家底”完全可以撑下去,于是我放心在旅店睡了一个午觉。起床后,我漫步南门外武候祠,凭吊了我少年时所崇敬的三国枭雄——刘备的坟墓。我感慨万千,刘备是位大智若愚的英雄,我如果早向他学习,何至于锋芒毕露上当受骗当上了“右派”,不过现在还不晚,我正在学习他的“韬晦保身”。

黄昏时分,我去了附近一家浴池洗了一次澡,说来好笑,自从1959年2月去北京告状途经郑州洗了一次澡,到现在整整一年零九个月,才洗第二次澡。

第七天早上6点钟起床后,我去公共汽车站看能不能买到车票,谁知刚好碰上车站正在卖去乐山的车票,我立即花了5元3角9分钱买了一张票。

7点钟汽车起程,下午5时半抵达乐山。该地方的旅馆也是联营的,旅客凭车票在指定地点办住宿手续,然后再到指定旅馆去住,经过一番周折,我被分配到“协成旅社”住下。至此我的全部行程主体上已经结束了,我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天。

乐山至沙湾虽然只有37公里,但往来的班车极不正常,要买到车票只能靠运气,因此我决定步行。其路线是乐山——草鞋渡——(过江)水江——嘉农场——丰都庙——沙湾。

我越往前走,距劳改营越近,神经也紧张起来,对劳改营的恐怖感涌上心头,心情越发沉重。想到伤心处,我的两条腿也沉重起来,不得不停下来在路边田坎上或草垛旁边呆坐一阵再走,走走停停,到劳改营这段路本来只有一天的路程,我整整拖了4天才走完。

11月8日中午12时,我到达水江。走了半天才走了20华里,我想起劳改营那些饿死、累死的同伴,想到劳改营形形色色悲惨情景,两条腿越来越沉重,后来实在不想走了,只好在街上找了个旅馆住下。

从老家带来的饼子,我在路上舍不得多吃,此时还剩下一点。饼子都长白毛了(霉变了)。看见饼子,又想起了山东老家,想起了我娘,还想起了临别前的那天晚上,四叔背着我老祖母,到我家的炕上与我告别的情景……

我长叹一声,拿着饼子走进附近一个茶馆,泡了一杯茶,边喝边在灶上烤饼子吃。旁边有个年约50岁的半老人,见我吃饼子,馋得流口水,看来他实在饿得忍耐不住了,才开口要向我买个饼子吃。看到这位可怜的老人,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顺手掰了一块给他,然后一口气把饼子吃光,这是娘给我烙的,我带了几千里路,此时吃了饼子也就等于最后告别了我娘。

11月9日,我心情很不好,夜里失眠,早上因起床误了时间,吃不上早饭,只好用四两粮票在附近一居民家里换了一顿红苕吃,这家居民得到了我的粮票后,简直把它当成了宝贝,非常高兴地向我说了一些好话。此地距离沙湾有50多华里,据说中途没有旅店,必须一鼓作气走到沙湾。由于起床晚了,加之心情不好,此时我想走又不想走,犹豫了一阵以后,我决定在这里再住一天。

这天夜里,天气骤变,风雨交加,我躺在床上心里大为惊慌,明天再不赶路,万一被连绵雨所阻困,吃什么呢?我已经快断粮了。

11月10日,我吃过早饭,背上行李急忙上路,中午12时到达了嘉农乡,在公社食堂用三两粮票换了一顿红苕吃,当时粮票的价值大大的超过了钞票。之后,继续赶路,下午5时许到达沙湾。

这里距离劳改营只有2、3华里路程了,考虑到天色已晚,我决定先到街上找个旅馆住下,把这几天烦乱的思想情绪调整一下,等于“收收心”,至少明天进劳改营也有一个好的精神面貌。

11月11日上午,我睡了半天,一路上的疲劳差不多已经一扫而光,此时我一反常态,反而好似披挂上阵的勇士,精神大振,决定鼓起勇气再进劳改营和死神战个高低!只有豁出去“置于死地而后生”,因为我再也无路可走了。

我查看了一下粮票,已经用光了,钱还剩20元。我本想给祖母点钱,又怕万一路费不够,一路上想起,内心愧疚不安,因此路上我尽量节省,打算到了目的地时再说。这时候,我立即去邮局以我四叔王克仁的名义寄了18元钱给祖母,并在汇款单的留言项中填写“我已平安到达,请老人家放心”。至此,我身上只有2元钱的“家当”了。

当天下午2时许,我又进了劳改营——中川钢铁厂。从山东到此,我整整混了12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