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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萬曆二十三年,那南京的名士都已漸漸銷磨盡了。此時虞博士那一輩人,也有老了的,也有死了的,也有四散去了的,也有閉門不問世事的。花壇酒社,都沒有那些才俊之人;禮樂文章,也不見那些賢人講究。論出處,不過得手的就是才能,失意的就是愚拙。
話說聘娘同四老爺睡著,夢見到杭州府的任,驚醒轉來,窗子外已是天亮了,起來梳洗。陳木南也就起來。虔婆進房來問了姐夫的好。喫過點心,恰好金修義來,鬧著要陳四老爺的喜酒。
話說南京這十二樓,前門在武定橋,後門在東花園,鈔庫街的南首,就是長板橋。自從太祖皇帝定天下,把那元朝功臣之後都沒入樂籍,有一個教坊司管著他們,也有衙役執事,一般也坐堂打人。只是那王孫公子們來,他卻不敢和他起坐,只許垂手相見。
話說鳳四老爹別過萬中書,竟自取路到杭州。他有一個朋友,叫做陳正公,向日曾欠他幾十兩銀子,心裏想道:「我何不找著他,向他要了做盤纏回去。」陳正公住在錢塘門外。他到錢塘門外來尋他,走了不多路,看見蘇隄上柳陰樹下,一叢人圍著兩個人在那裏盤馬。
話說那萬中書在秦中書家廳上看戲,突被一個官員,帶領捕役進來,將他鎖了出去。嚇得施御史、高翰林、秦中書,面面相覷,摸頭不著。那戲也就剪住了。眾人定了一會,施御史向高翰林道:「貴相知此事,老先生自然曉得個影子?」
武正字對來人說道:「我去回拜了一個客,即刻就來。你先回復老爺去罷。」家人道:「家老爺多拜上老爺。請的是浙江一位萬老爺,是家老爺從前拜盟的弟兄。就是請老爺同遲老爺會會。此外就是家老爺親家秦老爺。」武正字聽見有遲衡山,也就勉強應允了。
話說余大先生在虞府坐館,早去晚歸,習以為常。那日早上起來,洗了臉,喫了茶,要進館去。纔走出大門,只見三騎馬進來,下了馬,向余大先生道喜。大先生問:「是何喜事?」報錄人拿出條子來看,知道是選了徽州府學訓導。
話說虞華軒也是一個非同小可之人。他自小七八歲上,就是個神童。後來經史子集之書,無一樣不曾熟讀,無一樣不講究,無一樣不通徹。到了二十多歲,學問成了,一切兵、農、禮、樂、工、虞、水、火之事,他提了頭就知到尾,文章也是枚、馬,詩賦也是李、杜,況且他曾祖是尚書,祖是翰林,父是太守,真正是個大家。
話說余大先生葬了父母之後,和二先生商議,要到南京去謝謝杜少卿。又因銀子用完了,順便就可以尋館。收拾行李,別了二先生,過江到杜少卿河房裏。杜少卿問了這場官事,余大先生細細說了。杜少卿不勝歎息。正在河房裏閒話,外面傳進來,有儀徵湯大老爺來拜。余大先生問是那一位。
話說余大先生把這家書拿來遞與杜少卿看,上面寫著大概的意思說:「時下有一件事,在這裏辦著。大哥千萬不可來家。我聽見大哥住在少卿表弟家,最好放心住著。等我把這件事料理清楚了,來接大哥,那時大哥再回來。」余大先生道:「這畢竟是件甚麼事?」
話說湯鎮臺同兩位公子商議,收拾回家。雷太守送了代席四兩銀子,叫湯衙庖人備了酒席,請湯鎮臺到自己衙署餞行。起程之日,闔城官員都來送行。從水路過常德,渡洞庭湖,由長江一路回儀徵。在路無事,問問兩公子平日的學業,看看江上的風景。
話說湯大爺、湯二爺領得落卷來,正在寓處看了氣惱,只見家人從貴州鎮遠府來,遞上家信。兩人拆開同看,上寫道:「……生苗近日頗有蠢動之意。爾等於發榜後,無論中與不中,且來鎮署要緊!……」
話說兩個婊子纔進房門,王義安向洗手的那個人道:「六老爺,你請過來,看看這兩位新姑娘!」兩個婊子抬頭看那人時,頭戴一頂破頭巾,身穿一件油透的元色綢直裰,腳底下穿了一雙舊尖頭靴,一副大黑麻臉,兩隻的溜骨碌的眼睛。洗起手來,自己把兩個袖子只管往上勒。又不像文,又不像武。
話說南京城裏,每年四月半後,秦淮景致,漸漸好了。那外江的船,都下掉了樓子,換上涼篷,撐了進來。船艙中間,放一張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擺著宜興沙壺,極細的成窯、宣窯的杯子,烹的上好的雨水毛尖茶。那遊船的備了酒和餚饌及果碟到這河裏來游,就是走路的人也買幾個錢的毛尖茶在船上煨了喫,慢慢而行。
話說蕭雲仙奉著將令,監督築城,足足住了三四年,那城方纔築的成功。周圍十里,六座城門。城裏又蓋了五個衙署。出榜招集流民,進來居住。城外就叫百姓開墾田地。蕭雲仙想道:「像這旱地,百姓一遇荒年,就不能收糧食了,須是興起些水利來。」
話說老和尚聽了老婦人這一番話,跪在地下哀告。老婦人道:「我怎能救你?只好指你一條路去尋一個人。」老和尚道:「老菩薩!卻叫貧僧去尋一個甚麼人?求指點了我去!」老婦人道:「離此處有一里多路,有個小小山岡,叫做明月嶺。你從我這屋後山路過去,還可以近得幾步。
話說杜少卿留郭孝子在河房裏喫酒飯,自己同武書到虞博士署內,說如此這樣一個人求老師一封書子去到西安。虞博士細細聽了,說道:「這書我怎麼不寫?但也不是只寫書子的事。他這萬裏長途,自然盤費也難。我這裏拿拾兩銀子,少卿,你去送與他,不必說是我的。」慌忙寫了書子,和銀子拿出來交與杜少卿。
話說應天蘇州府常熟縣有個鄉村,叫做麟紱鎮。鎮上有二百多人家,都是務農為業。只有一位姓虞,在成化年間,讀書進了學,做了三十年的老秀才,只在這鎮上教書。這鎮離城十五里。虞秀才除應考之外,從不到城裏去走一遭,後來直活到八十多歲,就去世了。
話說莊徵君看見那人跳下騾子,拜在地下,慌忙跳下車來跪下,扶住那人,說道:「足下是誰?我一向不曾認得。」那人拜罷起來,說道:「前面三里之遙便是一個村店,老先生請上了車,我也奉陪了回去,到店裏談一談。」莊徵君道:「最好。」上了車子。那人也上了騾子,一同來到店裏。
話說杜少卿別了遲衡山出來,問小廝道:「那差人他說甚麼?」小廝道:「他說少爺的文書已經到了,李大老爺吩咐縣裏鄧老爺請少爺到京裏去做官。鄧老爺現住在承恩寺。差人說,請少爺在家裏,鄧老爺自己上門來請。」杜少卿道:「既如此說,我不走前門家去了。你快叫一隻船,我從河房欄杆上上去。」
話說杜少卿自從送了婁太爺回家之後,自此就沒有人勸他,越發放著膽子用銀子。前項已完,叫王鬍子又去賣了一分田來,二千多銀子,隨手亂用。又將一百銀子把鮑廷璽打發過江去了。王知縣事體已清,退還了房子,告辭回去。
 話說眾人喫酒散了,韋四太爺直睡到次日上午纔起來,向杜少卿辭別要去,說道:「我還打算到你令叔、令兄各家走走。昨日擾了世兄這一席酒,我心裏快活極了!別人家料想也沒這樣有趣。我要去了。連這臧朋友也不能回拜,世兄,替我致意他罷。」杜少卿又留住了一日。
話說杜慎卿做了這個大會,鮑廷璽看見他用了許多的銀子,心裏驚了一驚,暗想:「他這人慷慨,我何不取個便,問他借幾百兩銀子,仍舊團起一個班子來做生意過日子?」主意已定,每日在河房裏效勞。杜慎卿著實不過意。他那日晚間談到密處,夜已深了,小廝們多不在眼前。
鮑廷璽跟著杜慎卿回寓。杜慎卿買酒與他喫,就問他:「這季葦兄為人何如?」鮑廷璽悉把他小時在向太爺手裏考案首;後來就娶了向太爺家王總管的孫女,便是小的內姪女兒;今年又是鹽運司荀大老爺照顧了他幾百銀子,他又在揚州尤家招了女婿。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話說僧官正在蕭金鉉三人房裏閒坐,道人慌忙來報:「那個人又來了。」僧官就別了三位,同道人出去,問道人:「可又是龍三那奴才?」道人道:「怎麼不是?他這一回來的把戲更出奇!老爺,你自去看。」僧官走到樓底下,看茶的正在門口煽著爐子。
話說鮑廷璽走到閶門,遇見跟他哥的小廝阿三。阿三前走,後面跟了一個閑漢,挑了一擔東西,是些三牲和些銀錠、紙馬之類。鮑廷璽道:「阿三,倪大太爺在衙門裏麼?你這些東西叫人挑了同他到那裏去?」
話說沈大腳問定了王太太的話,回家向丈夫說了。次日,歸姑爺來討信,沈天孚如此這般告訴他說:「我家堂客過去,著實講了一番,這堂客已是千肯萬肯。但我說明了他家是沒有公婆的,不要叫鮑老太自己來下插定。到明日,拿四樣首飾來,仍舊叫我家堂客送與他,擇個日子就抬人便了。」
話說向知府聽見摘印官來,忙將刑名、錢穀相公都請到跟前,說道:「諸位先生將房裏各樣稿案查點查點,務必要查細些,不可移漏了事。」說罷,開了宅門,匆匆出去了。出去會見那二府,拿出一張牌票來看了,附耳低言了幾句,二府上轎去了,差官還在外侯著。向太守進來,親戚和鮑文卿一齊都迎著問。
話說鮑文卿到城北去尋人,覓孩子學戲。走到鼓樓坡上,他纔上坡,遇著一個人下坡。鮑文卿看那人時,頭戴破氈帽,身穿一件破黑紬直裰,腳下一雙爛紅鞋,花白鬍鬚,約有六十多歲光景;手裏拿著一張破琴,琴上貼著一條白紙,紙上寫著四個字道:「修補樂器」。
話說牛浦招贅在安東黃姓人家,黃家把門面一帶三四間屋都與他住。他就把門口貼了一個帖,上寫道:「牛布衣代做詩文」。那日早上,正在家裏閒坐,只聽得有人敲門,開門讓了進來,原來是蕪湖縣的一個舊鄰居。這人叫做石老鼠,是個有名的無賴,而今卻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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