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台灣的木材生意很好賺,那時候台灣最常用的是三夾板,生意好的時候,甚至要靠進口。我就這麼誤打誤撞,從撿樹枝到伐木,最後變成賣木材,賺了不少錢。
鄉下人比較憨直,挖煤礦的人通常就只會一輩子挖煤礦,他們不會把需求跟供給連結在一起,只知道撿乾樹枝自己用,不知道這也是一門生意,不知道這也是一種機會;而且就算要賣,他們也不知道該把東西賣到哪裏去。
我從小就很會做生意,知道動生意的腦筋、鑽生意的漏洞,因為我覺得做工賺的錢有限,做生意賺得比較快。挖煤礦一天一百元,要工作五天才能賺五百元,但我現在只要一個假日,就可以賺五百元以上。我父親因為身體不好,經常拿工資表去借錢,而且都是高利貸,家中的纍纍負債,幾乎都是我幫他還清的。
那時候種樹的人很少,大家都是毫無節制地濫砍濫伐,而且幾乎都是盜採的,直到林務局所種植的林木幾乎都快被鋸光了,我才驚覺到,如果這座山的木材鋸完了,就得到其他山去,但是我只熟悉住家附近的山林,對其他地方並不熟,如果到別的山林盜採,一旦被人檢舉,就得抓去坐牢。
天然資源終有一天會耗竭,尤其林木復育更是百年大計,不可能在短期內大量快速生長。我很清楚,儘管利潤豐厚,但這個行業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唯有好好讀書,才能離開這暗無天日的礦坑。當我考上台北商專以後,就離開家去台北讀書,木材生意也自然而然地停掉不做了。
大小事皆認真看待
看著一張張印好的考卷從眼前經過,我忽然想到,也許考這張考卷的人,未來會成為一個企業家或是有影響力的大人物,這麼一想,每張考卷都變得很重要,心境一轉,就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份很有使命的工作。念頭變得正面,磁場也變得正面,工作也變得輕鬆起來。
在台北商專上課期間,凌晨三點半我到球場當王永慶的球僮,八點之前趕到學校上第一堂課。傍晚五點半下課,六點我就到台北工專夜間部當印刷工,負責印製全校夜間部的考卷。
當時還是採用傳統的鋼板印刷,在鋼板上鋪上一張白紙,滾輪沾一下油墨,再從鋼板上均勻滑過。通常沾一次油墨可以印兩、三張,印到第三張時,有時油墨會變得比較淡,就得重新再沾一次油墨。印好之後,每張考卷還要放在地上晾個兩、三分鐘,待油墨乾了,再一張一張收起來,否則兩張黏在一起,字就會糊成一團。
印考卷時,我會換上舊衣服,以免昂貴的制服沾上油墨。夜間部有兩千多位學生,就要印兩千多份考卷,每一份五張,整間印刷房裡就我一個人,不斷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沾油墨、用力刷過去、把紙攤開在地上晾乾。印刷時,保持一樣的力量和速度,油墨就會很均勻,才能印得很漂亮,如果不夠用力,字就印不出來;但是太用力,印久了手又很痠,有時回到家時,整隻手臂就像殘廢了一樣,舉都舉不起來。
我因為凌晨就得起床工作,經常睡眠不足,頭腦昏沉,再加上印刷工作內容呆板,有時不免覺得無趣。看著一張張印好的考卷從眼前經過,我忽然想到,也許考這張考卷的人,未來會成為一個企業家或是有影響力的大人物,這麼一想,每張考卷都變得很重要,心境一轉,就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份很有使命的工作,印考卷也變得一點都不無聊。
念頭變得正面,磁場也變得正面,工作也變得輕鬆起來。
全校夜間部的考卷都是我一個人在印,每天晚上六點工作到十點,必須印製五百到一千份,一個月的薪資是兩百元,一天只有六點六元,平均每印製一份大約只有零點零零六毛。比起當球僮一天一百塊小費,這份印刷小工的收入雖然微薄,但是對我來說還是很重要,因為這是我和弟妹的學費和生活費來源。如果因為印刷工的收入相對比較少就不做,那就對不起幫我介紹工作的主任,我也就成了貪婪不知足的人了。
簡單的工作更要專注認真
印考卷這種工作看似簡單,其實需要很大的定力,工作時必須保持專注,否則油墨只印一半,或是兩張紙黏在一起,甚至出現兩行字重疊,就必須重來。每張考卷都不能有瑕疵,否則學生看不懂,就沒辦法考試。我學到在簡單的工作中,必須更專注認真。
只要專注在工作上,就會忘了手的痠痛。如果只知抱怨工作辛苦,放學後同學都在睡覺或是看電影,自己卻得在空蕩蕩的印刷房裡,孤獨地印製考卷,用這種心態面對工作,當然不可能做好。我抱著感恩的心情工作,感謝這所學校給我機會,如果沒有這份工作,憑我日間部學生怎麼有辦法打工賺錢?抱著感恩的心去面對,就不會嫌錢少,否則對工作東挑西撿,搞不好兩個工作都會丟了。
我沒有因為惡劣的環境而自暴自棄,反而更珍惜眼前所有的一切,努力打工賺錢唸書。「命運」這兩個字,我無從比較,沒得選擇,然而「挫折」這兩個字常相左右,反而讓我更用心、更全力去面對及克服困難。我不向命運低頭,經常的挫折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從小就瞭解必須自食其力地奮鬥。我不抱怨惡劣的環境,反而感謝它讓我更清楚自己要做什麼,必須如何努力,才能獲得想要的結果。@
摘 自 《王永慶的球僮》 商周出版社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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