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故鄉的三十年前,每到春天之後,就會飛來很多的燕子。它們一天到晚的都在飛,甚至在夏季的暑月,也仍然不停下來,它們輕盈的身段,有時浮現在西方黃昏的緋雲中,浴著落日金色的光,一升一降的看來很有趣味,這也是不同與北國的一處風景,似乎有一種清靈的感觸,而這感觸從人間的芳草碧連天化來,沾有幾分已去夢境的懷念。
說來我的故鄉不是什麼金粉福地,但我也不知道為何現在想來,一切都讓我覺得美好,其實是因為心境的關係,因為在那時我太純潔,所以現在想來從一個兒童純潔的心境來看,也真是處處桃花與紅葉,有說不盡的城南往事了,而且在回憶中恍惚全有青天下彩虹的顏色,非只是一兩張黑白照片的寫真。
春天來了,我身上的衣衫也穿戴薄了一些,燕子會在家家戶戶的屋簷上壘窩,終日的銜著軟泥忙碌,因為都以為被燕子選中的家裏會有好的運氣,所以誰也不會拒絕,每家每戶都打開了窗子與門戶歡迎它們的到來,有時甚至在飯桌上掉下一些泥土也不在意,那些個天,小同學們上學也都要談到這些事情,有的家裏居然有好幾窩,可一到傍晚,這些燕子像是知道休息似的,自然也就停止了工作,讓主人能從容關上大門睡覺就寢,但第二天的早上,它們又忙碌了。
我經常在樹林裏發現它們,那是成群的,此次回故鄉我沒想到也還是這樣,成群的燕子在樹林邊的洋槐飛舞,我憑立山崖,不禁一個人呆呆的流下些感傷的眼淚;它們是雋永的,永遠拖著那對漂亮的尾巴,伶俐的出沒在我故鄉的幾乎任何地方,從城南到城北,從小溪到河邊,從空野到森林;一般而言在春雨朦朧,蕨薇生日,它們會停在水田之上的電線杆上,下面有披著蓑衣的農夫,墨色的水牛,淺青的小草,加上電線杆上的它們,彼此湊成一張杏花春雨江南的絕妙好景——我小時因為愛蹺課,每次蹺課便躲在學校附近的土窯欣賞眼前的風物,雨後的清新與燕子的活潑,小草的味道,也真不知道讓我這個當時穿著破舊的青布衣服小男生生起多少奇妙的詩情畫意。
我甚至在月落烏啼桂影班駁,在學校的木樓上,有時也看見它們在月下飛過屋角的影子,不知究竟在幹什麼?
但在夏日,天上緋雲泛出胭脂色的紅,雲頭還透出太陽的光亮,遠方已經有烏青的雲朵,大風也起了,好像是暴雨欲來——燕子們卻成隊的在雲彩裏飛了起來,它們好像是在表演一樣,個個變成彩衣金目的小天女,夥頤連翩競做妙伎,我雖然在木樓上吃飯,但此時飯也不想吃了,而且在心底生起一種莫名其妙的畫面—那就是在深山的一棵長有一朵紅色仙花與仙果的樹上飛來一隻青色的靈鳥,而背後卻是五彩的日光。
我曾欣慕那些家裏住著燕子的同學,他們家的院子裏有燕子,每到春來,他們可以從杏葉的發芽到藕花的清香的幾個月中盡情傾聽它們的咿呀——他們在春月裏吃紅紅的櫻桃,在暑月大把的搖著蒲扇談著那幾百年來的奇譚,而有梁上的燕子正在夢中軟語商量不定、忘了天涯芳信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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