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著名記者鄧玉嬌案採訪遭遇記

——我的一次很失敗的採訪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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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3日訊】 半夜盤查身份證

鄧玉嬌案無疑是當下中國公眾廣泛關注的一個焦點。當我最早獲知此事時,正在忙著中國經濟時報四川地震一週年的報導。之後,接到報社下達的採訪任務前往福建採訪。正當鄧玉嬌案愈來愈熱的時候,正當許多同行做了大量鄧案報導的情況下,本報下達任務:期望我這個老記者能夠做出一個關於鄧案的全面、公允、理性的深度調查。


路過鄧玉嬌事件案發地——粉紅色的雄風賓館大門緊閉


26日受命,完成當天下午的採訪任務,輾轉兩百公里抵達廈門。第二天,即27日晨七時許從廈門飛重慶。水運太慢,改乘大巴。

28日,端午節,凌晨2時,長途大巴將我放在鄧玉嬌案發地湖北省巴東縣野三關鎮。街上沒有行人,雨下個不停,淋著雨我向燈光亮一些的地方前進,短袖衫已經濕透,卻看不到任何旅店標識。天很冷,我只好躲在屋簷下,時有車輛通過,我招手求助,無果。半個小時後,見一轎車通過,招手,下來一人。

「我是警察,你半夜三更待在銀行門口想幹什麼?」著便裝的男子一邊出示自己的證件,一邊如此詢問。這時我才知道,避雨之地是一家銀行。男子拿了我的身份證在車裡登記,之後,下車對我又進行了盤查。他不斷追問我是做什麼的,來這裡想做什麼?經驗告訴我,想調查真相的記者,一旦暴露職業身份,幾乎很難有所作為。

他沒有問出什麼,便開車走了。

我想,得趕緊找到安身之地,以減少被盤查。淋著雨,拖著行李,行近一里地,看到幾家全部息燈的旅店,門面上都寫著「客滿」字樣,叫喊與敲門均無任何響應。

期間,依然有警車閃著警燈通過。大約3時許,那輛盤查過我的車子又停在我面前,看到我已經淋透了,這位警官問:「還沒找到旅社?」接著,他打開我的箱包進行檢查,查畢,將我拉上車幫助我找旅社。跑了許多家旅社後,終於找到一家有房間的家庭旅社。

許多記者被遣返

28日,在又經歷了兩次身份證盤查後,我由野三關趕到巴東縣城,也就在我趕往縣城的路上,我的同行新京報的記者孔璞與南方人物週刊的記者衛毅在野三關採訪時被打,期間許多同行發來消息,「接到禁令,不能發稿,撤離!」

到達縣城後,見到此前代理鄧案的夏霖律師一行,他們在向我介紹了許多案情後,也告知我,他們將撤離巴東。當日晚上很晚的時候,我的學生周福志到達巴東。

從29日開始,我與福志先後給鄧案可能突破的關係人打電話聯繫採訪,幾乎一無所獲。

當日,我得到更多採訪受阻的消息,有幾個同行依然是在野三關採訪時,被當地政府發現後強行送上長途大巴。

「現在不僅開始封鎖消息傳播路徑,更為重要的是,幾乎所有關鍵的採訪對像全部被控制了!採訪無法進行」「他們開始大量遣返記者!」

看來我擬定的《鄧玉嬌案十大疑點調查》很難完成了。

既然來了,我們應該做最大的努力!在研究了大量材料後,我們發現了一個此前並未被大家所關注到的突破口——可能會挖掘出鄧案背後內幕的一個點,我們想從這個切入點悄悄展開調查。前往與鄧玉嬌沒有直接關係,可能尚未被控制的村莊調查此案的另一個問題。

30日11時許,我們找到一輛可以保證隱秘採訪作業的麵包車前往野三關,車身兩側玻璃均為茶色。出租車司機名叫朱永見,車內除了我和福志,還有司機的妻子與6歲的女兒。司機的妻子在縣城的一家旅社上班,「客滿」放假,帶著正在上一年級的女兒想出去散心。

巴東縣城,警車隨處可見。

11:40時,路經縣城西二路時,我們發現從太極購物商場至巴東縣中醫院約400米的街道上,共有警車16輛(12輛停在路邊,4輛在行駛中)。

遭遇跟蹤野三關

16:30時,我們進入野三關鎮。

在街頭轉彎時,後面一輛白色麵包車停下等我們調頭後,隨之也調頭跟了過來(當時並未引起我們注意)。

路過鄧玉嬌事件案發地——粉紅色的雄風賓館時,我發現大門緊閉,於是我讓司機放慢速度打開車窗進行拍照。前行數百米後,我發現剛才所拍照片很不理想,便讓司機再次調頭,準備回去補拍雄風賓館的照片。

調頭時,發現剛才跟我們一起調頭的那輛白色麵包車也隨之調頭,並緊緊跟了上來。司機小朱警惕的告訴我「有人跟蹤!」,我們發現對方的車牌號為鄂Q74713。

為進一步核實對方是否跟蹤,我們有意放慢車速,對方隨之減速,我們加速,對方也跟著加速。之後,我們有意停車在一超市門口,並讓司機的妻子下去購物。白色麵包約在我們車後6米處停下。司機的妻子告訴我們「車上有四五個,全為便裝。」

我決定放棄再次前往敏感地點的計劃,向野三關鎮的邊遠村莊前進。白色麵包緊跟身後。後來觀察發現,當天整個野三關鎮街上沒有運營的小麵包車,司機小朱說「只要有外地來的車,就像禿子頭上了虱子,明擺著,他們一眼便會發現。」

17:20時,我們在曲折的公路上高速行駛,希望把對方甩開,但幾次努力均未能擺脫「咬」著的尾巴。十分鐘後,我們駛入巴東縣水布埡鎮區域,此時我們發現跟蹤的車子由原來的一輛變成了兩輛,又增加了一輛白色小轎車。

兩輛跟蹤的車子緊緊咬住我們不放,我們開始有許多擔心: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這麼著跟蹤我們?他們想幹什麼?

連續發現幾個村莊叉路口,但因對方追的太緊,我們無法穿過去。司機小朱告訴我們,讓我們以他的親戚身份一起到附近山上的他朋友家去,以便逃出他們的追蹤。

司機小朱將車速開到最高,把對方甩出三、四百米,拐了幾個彎道後,向一個鄉村便道上插了上去。正當我們慶幸甩掉尾巴的時候,發現那輛白色小轎車遠遠的也駛入這個便道了。

此刻,司機小朱告訴我,這條小路的盡頭沒有出口,出路只有一條,即原路返回。

看來,今天是難逃此劫了。

身陷圍困紗帽山

隨後,我們駛上通往司機小朱朋友家的更小的一條沙石路。坡度很大,寬不足三米,遍佈石塊,極其不平,車內東西不斷跌落。

白色轎車一開始可能並未想到我們會上山,本來已駛過此處,發現我們正在上山,於是重新調頭,顛顛簸簸跟了上來。


趕到山頂的一個農戶家


18:00時,我們趕到山頂的一個農戶家,停車在窄窄的小院。白色轎車也在十幾米外的坡路上停下,車牌號為鄂DA9122。

家中只有女主人,背著一歲多的孩子。她似乎並不認識司機,對我們的到來顯得意外,但仍熱情的招待我們進屋,端出瓜子、核桃,倒水,拿煙……

我們坐在屋內,看到白色轎車內的人也來到該農戶院子中。他們並未進屋,詢問了女主人幾句。

女主人不知道我們和他們是什麼關係,也熱情的招待他們。我們表示與他們並不認識,她一臉疑惑,微微笑著。

屋外的人並未與我們攀談,我們坐在屋內,隱約感到窗外有人,我們沉默了一會。

隨後,我走到屋外,發現有七、八個男子在一旁交談。

走到車前,我突然發現原來跟蹤我們的白色麵包車鄂Q74713也駛了上來。停在我們車的正前方,完全堵住了下山的去路。


白色轎車顛顛簸簸跟了上來

18:25,我們準備離開。司機鳴笛後,擋在前面的鄂Q74713沒有反應,車內空無一人。

我們敲擊其車門,希望司機讓路。但沒人回應,我們遠遠的問那些不明身份的人:「這車擋住路了,司機呢?」

對方一男子指了一下遠處,說:司機去那邊了,還沒回來。

我們重回屋內。不久,該戶男主人李元奐回來。他想了很久,似乎對我們的司機有一些印象。

他友好的給我們沏茶。我詢問了他關於莊稼構成和收成的一些情況,他一一作答。

此時,對方的兩名男子也坐在屋內。男主人也友好的給他們沏了茶。

李元奐同樣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我也不知道。

我和他們面對面坐著,相距僅幾十公分。對方不時與我相視,卻都沒有說話。

福志再次到擋住去路的白色麵包車前,敲擊車窗,喊其司機。但沒人回應,他問旁邊一紅衣男子司機去處,對方回應說:不知道。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漸漸黑了下來。山頂較冷,司機6歲的女兒,乖巧的偎在媽媽懷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家。

一些朋友得知我們的遭遇與處境後,不斷打來電話、發來短信,對我們一行的安全表示擔心,我的總編輯包月陽指示我儘快報案,「安全第一」。

我很矛盾!一旦報案,我的身份全面暴露,我此行採訪的計劃將很難實施!!不報案,我不知道隨著天色越來越黑,這些不明身份的人會不會傷害到我們!?因為前天就有記者在這裡受到傷害!

19:20時,我們重新坐回車內。鳴笛,白色麵包毫無反應。院子裡原來晃來晃去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去了何方。

19:37,一輛紅色皮卡(鄂E BL318)也駛了上來,白色麵包車後面。

下來兩位身著警服的男子,他們表示是接到報警該村有村民因錢包發生爭執,前來出警,沒想到在此被堵。他先是查驗我車司機朱永見的證件。然後查我的證件,我讓其首先出示警官證,他表示沒帶。根據法定程序,警察必須有合法的身份證明才有權查驗公民身份。而此時,我不能確定他警察身份的真假,拒絕出示身份證。該男子遂離去,另一著警服男子與原跟蹤我們的人在一起交談。這讓我增加了新的顧慮。

此時南方週末的笑蜀兄、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的展江教授不斷電話與信息,提請我們報案!安危更加重要!

19:40,天已全黑,我們被圍困在山頂,前面有三輛車擋住出路,四周共有約十多名不明身份的男子。我對我們一行的安全感到極度不安,於是向巴東公安局報警。一黃姓女警接了電話,我把我們處境向她做了詳細說明,希望其立即派警解決此事。

20:00時,仍不見警察到來,我再次向巴東110報警。一男警接警,我用了十分鐘再次給他說明了我們的遭遇和現狀。

20:20,巴東縣水布埡鎮派出所一鄧姓警官打來電話,稱將派員前來解決此事,但山路難走需要時間。

在笑蜀兄與展江教授的幫助下,我的學生周福志不斷通過手機短信向網絡上即時發佈我們的現場處境,以防我們遭遇不測。

警察上山解圍困

20:46時,有警察出現,並找到白色麵包車司機。白包麵包車啟動,並開始下山,紅色皮卡車與我們的車也尾隨下山。

20:53時,下山後,白色麵包擋在我們前面停了下來,四週一片漆黑,卻發現我們身後跟著四輛車子:白色轎車、紅色皮卡、黑色無牌照轎車、黑色轎車。


發現我們身後跟著四輛車子:白色轎車、紅色皮卡、黑色無牌照轎車、黑色轎車。


我們不知道停在前面的白色麵包車何以停而不動?司機小朱讓我們把所有的窗戶關緊了,把所有車門鎖了起來。他六歲的女兒悄悄的依偎在媽媽的懷抱裡,一雙大眼睛盯盯的看著我們。

朋友們打來電話,說更多的人正在與當地警方聯繫,讓我們不要擔心自己的安全。

20:58時,白色麵包終於啟動,這個「前呼後擁」著我們的車隊上路了!一路順著鄉村便道駛向開往野三關的318國道。

21:19時,我再次致電水布埡鎮派出所鄧警官,請他查明跟蹤、圍困我們一行人的身份和意圖。鄧稱白色麵包車司機說其車壞了,進一步查明後會與我們聯繫。

路上,司機朱永先接到其所在村支書的電話,被告知已有警察要他聯繫方式。朱永先對此非常擔心。

22:00時,車到野三關鎮,我們在路邊一家小店吃飯。一白色轎車在不遠處路對面停下。我們吃飯時,有一至兩人在四周走動。

當地官員如是說

23:40時,當我們駛離野三關鎮鎮區一公里處,巴東縣公安局副局長劉玉成打來電話,希望就今天的事與我們面談。

23:50時,該副局長和鎮黨委書記一起前來。劉玉成副局長表示:鄧案發生後,受到各界關注,已成為公共事件。據報已有境外人士和別有用心的人參與其中,危害社會穩定。野三關鎮安排基層幹部分片包干,密切注意外來車輛,實屬無奈之舉,絕無惡意,完全是出於維護社會穩定考慮,防止外來人員破壞。

他和鎮黨委書記譚昱對我們一行今天的遭遇深表歉意。

我表示理解政府工作,但對此種長時間「盯關跟」的方式無法理解,政府人員本來可以出示證件光明正大地對我們進行盤查,沒必要這樣搞得人心惶惶的,希望當地幹部們的工作水平能大幅提高。該副局長和書記表示認同。

劉玉成副局長稱:目前此案已有中央、省廳指導督辦,一定會得到秉公處理,近期將會舉辦新的案情發佈會。部份媒體和網上關於鄧案的分析並不屬實,現在我們發佈真實的沒人相信,卻都去信假的,我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劉副局長告訴我,當地非常歡迎負責任的媒體能對鄧案做出全面客觀公允的報導。我對此非常認同,並當場表達我有信心作出客觀展示鄧案事實報導的意願。但目前所有當事人、知情人都被控制,希望當局提供幫助。他表示自己不能做主,會向上級領導匯報。

此外,我表達了對司機朱永見安全的擔憂,該副局長表示,朱永見不會因此事受到任何影響,如果以後其生活和經營因此有任何麻煩,可以隨時找他。

5月31日00:30,考慮到司機一家跟隨我們受了不少驚嚇,我們婉拒了該副局長和書記在該鎮留宿的建議,連夜趕回巴東。凌晨4:00時,我們回到巴東縣城。


巴東縣人民法院


幾點感想

——在信源全面控制的現狀下,調查深層真相幾乎成為奢望。31日下午與晚上,我就能否公開關鍵信源問題先後找到巴東縣政法委、宣傳部、新聞辦等相關部門,各部門幾乎都表示,他們做不了主,向領導請示後再說。有同行告訴我,不要被再次控制與押送已經不錯了,你還想接近關鍵信源!

——遭遇跟蹤圍困時,朋友們以及廣大網友給予我們極大的支持與幫助,不少朋友打來電話詢問情況和出謀劃策,部份網友還不斷地給當地公安局打電話督促,我在此深表謝意。

——不過,作為一名記者,我認為真正應該受到關注的是新聞作品,而不應該是記者個人,對在此次採訪中,未能完成新聞報導將新聞真相呈現給公眾,我深感不安。

——野三關此行,我們精心設計的方案未能取得突破,沒能對鄧玉嬌案做出進一步的調查報導,辜負了眾多同行和公眾的期望,這是我此行最大的遺憾。

——此行,我認識了司機朱永見一家,他們是讓我十分敬重的巴東人。我將對他一家日後的生活與經營是否正常,保持長期關注,如果因此而影響了他一家人的生活,將是我的罪過!

——巴東當局花費這麼多的人力、物力來為我「保駕護航」,規格之高、規模之大,讓我惶恐!更讓我內疚的是,因為「保護」我,而花費了這麼多巴東人民的血汗錢,在此特別向巴東人民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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