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那天,一百多天沒降水的北京下了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雪,在她的辦公室裡等了十多分鐘,才見「老徐」哆哆嗦嗦地走進屋子,連連道歉說在樓下和一個朋友談事情才耽誤了時間,「這幾天一個事接一個事,實在太忙了。而且還感冒,聽說是最後一輪兒被我趕上了,真倒霉。」
其實之前心裏已經想好了,這次採訪堅決杜絕兩個詞出現,一個是「才女」,另一個就是「博客」。
採訪時問的最多的是《新宿事件》。和《傷城》裡的良家婦女以及《投名狀》裡的瘋狂主婦不一樣,徐靜蕾這次的角色稍顯複雜,剛開始在家鄉和成龍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兒,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隨後到日本留學,因為突發事件流離失所,最終成為一個日本黑幫大佬的壓寨夫人。
和大多數北京女孩一樣,徐靜蕾說話時「啊」,「呀」之類的語氣助詞比較多,如果閱讀的時候把這些助詞去掉,你就會發現,「老徐」似乎不是那個大多數中國老百姓都喜聞樂見的「老徐」了。
關於新宿
□當初爾冬升導演怎麼找到你的?
■監製方平電話的我,因為有爾冬升導演和成龍,我覺得合作一下都很好的。當時跟我說我要有大量的日文台詞,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其實我倒不覺得這是個挑戰,因為我也算演過不少戲了,只是個別的是很有意思,大多數還是很一般的,所以加一些日文台詞可能讓這件事情本身更有樂趣。
□他剛開始就把這個故事都跟你說了?
■對,當時我爸還跟我說「啊?難道你要演個日本人嗎?」我爸那種老一輩的人對日本人還是有一些態度的,你要是嫁給日本人,或者你說很多日文他都會有情緒。我說這只是演戲!(笑)所以有時你不要說電影局怎樣怎樣,連我爸這種老一輩人馬上就會發表意見。
□你看劇本的時候想過一些其他方面的影響麼?
■我不會,因為我知道這個只是演戲。演員拿到劇本後第一反應是這個人物有沒有戲演,不會去想這個人物正面還是反麵人物,對我形象有什麼影響。而且話說回來了,要是那樣的話在中國你還能演什麼,對吧?(大家笑)除非是李安的那個,我可能真的要思考一下。這種戲根本不需要考慮什麼影響。如果有人說我日文說的好,我還覺得我挺牛的呢。偏見當然會有,那我們對日本人也有偏見,也不一定是偏見,就是大家互相都有看法,都認為自己的看法是對的,而且這個也是我們這部電影去探討的問題。
□據你瞭解,爾冬升想通過這個電影傳達一個什麼東西?
■在國外的中國人太多了,他就是想講海外的各種中國人的一個生存狀態之類的東西。
□你之前對在日華人犯罪有什麼瞭解?或者乾脆就這麼問吧,你對中日關係有什麼看法?
■從歷史上來看,日本人的祖宗對中國人確實幹了許多非常不好的事,我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人要記住仇恨。但我們不能讓仇恨成為一個時時刻刻伴隨著自己的東西吧,誰願意帶著仇恨生活呢?歷史是給我們作為教訓和警戒的,我們用不著見著日本人就衝他扔石頭,那也不太好吧,不利於兩國睦鄰友好合作(笑)。
□你看到本子的時候,想過沒有這個片子可能在內地上映有點困難?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要是《色戒》那樣的片子可能會想一些,這個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麼。
□你個人對爾冬升有什麼印象?
■演員出身,很高很帥,拍的戲很打動人。接觸之後覺得他像個嚴肅的小男孩兒,他平時很少開玩笑,挺不苟言笑的,但是從他說話的某一個表情和細節,有那種特小男孩那種表情和樣子,挺有意思的(笑)。
□爾冬升跟陳可辛在工作風格上有沒有比較大的差異?
■陳可辛導演像一個儒將,其實他的外表是很知識份子的那種人,但是我們拍的戲都是那種塵土飛揚啊,泥啊,雪啊那種環境裡面,所以可能他給我的感覺就是個儒將。爾冬升導演就像是嚴肅的小孩兒,少年老成,不是很愛笑,這兩個人還是很不一樣的。
□你演的這個角色據說是跟成龍青梅竹馬的兒時戀人。
■對,就是從小就認識,就好,初戀情人那種。後來因為我家親戚的關係我就去了日本,之後就失蹤了,一開始還會有信郵回來,後來就沒有信了,跟家裏失去聯繫了,他就去日本找我。
□這個角色是個很孤獨的一個人麼?
■不是的,在家鄉的是很開朗的,會跟成龍一起開拖拉機在田野裡玩啊什麼的。後來去了日本就變了,很無助,可又是女孩,需要人關懷。其實很多人出國都是很茫然,或者聽到一些東西腦子一熱,就去了,很少人知道出國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跟那個日本人有愛情麼?
■我覺得還是有的,自己一個人在異鄉,跟家裏人慢慢的變遠,那個日本人很英俊對你又很好,天天接你放學。我覺得愛情分很多種的,你很難說初戀就是愛情,也不能說有錢人就沒有愛情(笑),沒有特別概念的一個說法。
□電影就要上映了,你對這部片子裡自己的角色有什麼期望?
■實話說,最近幾年我對自己的電影角色都沒什麼期望,因為我就不可能怎麼樣(笑)。如果我是演成龍大哥的那個角色,那我就有期望了,我看劇本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演這個電影。只要觀眾喜歡就好,不喜歡就不喜歡唄,反正我盡力了(笑)。如果我這種時候還天天想我怎麼得獎,那就不對了。
關於自己
□很久沒出自己的電影了,主要都忙些什麼了?
■我就是幹別的玩去了。我也有作品啊,雜誌也是啊,生活本身也是啊。其實這個問題讓我挺撓頭的,憑什麼我就一定要一年拍一部電影啊,我是老黃牛啊(大笑)。
□因為你是導演啊!幹別的是就不務正業。
■其實我做導演也是不務正業,因為我是演員啊(笑),這事就沒法說清楚。
□你最近合作過的這些大導演,在某些方面對你有什麼影響沒有?
■我說沒有,會覺得我特自大麼(笑)?我會在現場觀察他們的狀態,不大會觀察他們怎麼拍戲。這可能跟我小時候學畫畫有關係,所以我會對看人比較有興趣。比如我會在現場觀察陳可辛是怎麼崩潰的(笑)。還有我會看導演在壓力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樣子,這是一職業習慣吧,特有意思。
□劉偉強,陳可辛,爾冬升這三個導演誰的抗壓能力比較強?
■環境不一樣。《傷城》完全就是劉偉強全部掌控,他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天天紅光滿面打了雞血似的,跟我說今天吃燕窩了什麼的。而陳可辛之前都是拍那種時裝文藝片,所以拍《投名狀》他壓力非常大,因為他沒拍過這樣的古裝戰爭片,每個演員都有自己的時間,自己的理解,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似的,你讓我怎麼演我就怎麼演(笑),他就很有壓力。爾冬升又不一樣,是在日本,日本工作人員那個軸啊!比如要是在國內我拍戲的時候,在胡同裡封一條路,這時忽然出來一老太太罵街,製片就會跑過去「大媽您怎麼啦,有什麼事咱到那邊聊聊去……」把他們吸引開,我在這邊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就拍。在日本要是遇到這種事呢,他們就會跑到導演面前大喊「別拍別拍!這地方不能拍」(大笑),他們特守規矩,伸手就去攔導演,導演當然就著急了。要是我我也會著急,這麼多人這麼多錢,你還是我的人,拉著我不讓我拍算怎麼回事啊(笑)!
□發現你最近三年演的都是演特悲情的那種女性?我不知道這部結局是怎樣的,反正那兩部(《傷城》《投名狀》)後來都掛掉了(笑)。
■哎(歎氣)……不過這部沒死,這部活下來了(笑)。
□有想過是自己潛意識裡就適合演這種角色,還是跟別人對你的印象有關係(笑)?
■沒有,你想爾冬升成龍為什麼要拍這部戲?他們那種人會拍很爛的戲?除非沒事吃飽了撐得(笑)。當然我也會關注自己的角色,他們也不大可能給一個路人甲讓我演。還是導演覺得你能演,至於你說悲劇啊還是喜劇啊,我覺得純屬巧合。
□那片酬呢?
■這個我真的不看重,說實話現在光靠片酬才能賺多少錢啊?如果我指著片酬的話,那我這幾年真餓死了(笑)。有些片子你給我多少錢我都演,因為我也這個歲數了,基本溫飽問題也解決了。
□想過演喜劇嗎?
■沒有,我沒有不接喜劇,只是大家看我這樣(笑)。可能有時我覺得自己很有喜劇天分,因為我會暗示自己,你看你是跟卓別林一天生的,你怎麼會沒喜劇天分(笑)?但導演不覺得是這樣。
□聊一下接下來的計劃吧?
■接下來就想拍一電影,歇了兩年了,爭取拍一有意思的電影。
□商業片?
■你說我要今天說我要拍的是商業片,那回頭不賺錢了,我不抽自己一嘴巴嗎(笑)?所以暫時先不說,就是希望拍一個跟我從前完全不一樣的電影。
□對自己做導演會有期待嗎?
■其實我現在做任何事情,都願意有一種你說的那種「玩票」或者說是非職業狀態,因為職業狀態很容易就會陷入一種模式化或者重複,非職業狀態會給我帶來新鮮感。做導演也是,因為這事不是只干一天,我咬牙捏鼻子就去幹了,拍一個電影我要花一年時間去想,要是不好玩我干它幹嘛。就像開始我說我要做雜誌,別人告訴我你要幹上了就會發現不那麼好玩,現在發現真是。可是這件事要是上來就不好玩,那怎麼幹哪(笑)!其實我前不久推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情能掙很多錢,但我猶豫了一陣,考慮了很多,還是放棄了。當我放棄的時候,我覺得無比的輕鬆。
聊電影
□《海角七號》看了麼?喜歡那種題材麼?
■我覺得還行吧,我覺得其實它是一個相常台灣本土的電影,就好像老北京的那種電影。說實在我沒覺得多好看,可能是因為比較有地域性,比如說我台灣的朋友,他們說非常好看,我說為什麼非常好看,他們就告訴我那些角色說的話啊,情感啊什麼的都特有感覺。這片子在香港票房好,我覺得就是在台灣票房成神話了,所以大家比較好奇。這個片子當然也不錯啦,但我沒有覺得那麼那麼的好。
□《瘋狂的賽車》呢?
■《瘋狂的賽車》我還沒看呢,因為最近畢竟忙。最近看DVD比較多,《革命之路》啊、《小布什》啊、《朗讀者》啊、《貧民富翁》啊、《米爾克》啊、《本杰明.巴頓奇事》啊。
□那華語片去年給你印象比較深刻的呢?
■前幾天一個報紙讓我做一個評比,把《葉問》和《天水圍》放一起,我說這怎麼比啊?這不關公戰秦瓊嗎?(笑)我覺得《天水圍》是最完整的,整個片子下來導演的那股氣一直在貫穿。《赤壁》第一部我看了,放第二部我在美國,後來有人告訴我還是第一部好,我想不看就不看了吧(笑)。《非誠勿擾》、《葉問》比較好看,奇怪,都跟日本比較有關係(笑)。
□這些片子都過億了,所以你想過自己的片子什麼時候會過億嗎(笑)。
■我覺得這個不是我的問題,現在票房跟電影的質量沒有什麼大關係了,什麼叫跟電影質量有關係?就是我們看完這部電影無論票房好不好,都尊重這個導演,這就算成功。看完這個電影他票房再好,我不尊重這個導演,他也不叫成功。那如果我是演員,我的標準就是要看完這個片子,就會想如果有機會跟導演合作一下會讓我很高興,對我來說成功就是這個道理。至於說是不是上億,我拍了一狗屎,上億了,我也不尊重我自己。
□你這話說跟前兩天採訪的寧浩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來源:《電影世界》 作者:採訪/邵巖 嘉齡 整理/張祥瑞 選稿:張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