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次出差的主要任務就是考察鐵路沿線的幾座有問題的橋樑,然後提出整治方案。所以每考查完一座,就要再坐火車,再坐軌道車(俗名叫馬力車)趕到下一座。
記得有一天凌晨為趕火車到下一站,司機早早地來接我們,然後再順道接路卡利。到了他的住處附近,遠遠地看見有兩個黑影站在那裏。走進一看,一個是路卡利,另一位是打扮流行,來路可疑的女士。看見我們,路卡利一言不發,也沒有介紹這位女士。
兩位專家面色沉靜,顯然是見怪不怪。我沒有經驗,但能看出來這位女士不會是他太太。早已耳聞非洲人對男女交往不莊重,但是對一位體面的坦讚鐵路官員能這樣無所顧忌內心裏還是大吃一驚。然而,隨著後來他每天變換一個女伴,再加上中國同事對他的個人生活方面的某些議論,我也就見怪不怪了。
路卡利的辦公室就在我們的隔壁。所以出差回來後他沒事就經常過來聊天。聊多了,路卡利慢慢地就開始透露一些他內心裏的想法。這其中有兩點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是他似乎很憎恨白人,總是蔑稱他們為「大鼻子」。記得有一次他不滿地對我說:「你看看你們北京現在有多少大鼻子啊?哪像我剛去上學的時候那麼好!」
另外一個就是他對坦贊鐵路的高層也頗有意見。有一次他告訴我鐵路局的達官們在運營收入一年比一年少的情況下竟然要在一個昂貴的風景區開年度工作會議。我聽完也忍不住罵了一聲。路卡利一聽,開心地笑了,大有找到知音的滿足感。
在我快回國的時候,路卡利又給了我一個更深地瞭解他的機會。事情的起因還是出差。坦讚鐵路的差旅補助特別高,所以很多人想方設法地爭取出差機會。有一次鐵路分局安排中國線路專家到沿線各工務段考查,然後讓我陪同。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路卡利得知這個消息,把我拉到他的辦公室,關上門,懇求我能否把這次出差機會讓給他。如果我同意的話,鐵路局官員和中國專家組那裏他負責去說。作為匯報,他願意把差費的40%給我。
我本來就視出差為畏途,能不出就儘量不出。現在聽他這麼一說,自然願意順水推舟落個人情,再說還能白得一筆錢,何樂而不為呢?所以也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大家鄙視我吧!)
路卡利出差回來沒幾天,又把我拉到他的辦公室,小聲地跟我說,差費他已經報銷了,但是因為最近他的經濟太緊張了,所以他只能先給我一小部份,剩下的一發工資馬上就給我,決不拖延。這種事情我在非洲見得多了,也就不以為然,笑一笑,也不說什麼,拿過錢就走了。
從此以後,路卡利就不怎麼到我的辦公室聊天了,路上碰見了,卻比以前更加親熱,但是絕口不提錢的事了。我呢,直到回國,也沒有跟他提過,就好像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麼一件事情似的。
回國以後,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聯繫了。前兩年跟我的首翻大哥通電話的時候,他告訴我路卡利後來在一次車禍中喪生了。在非洲幾乎每天都能看到躺在路邊的在車禍中喪生或受傷的人,所以我也沒有感到太過驚訝。但是心裏還是難過了一陣。畢竟,坦贊鐵路因此喪失了一位為數不多的技術不錯的官員。@(//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