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不幾天,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們下面一個由南方某個鐵路局負責施工的工地的駐地在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被幾個荷槍實彈的歹徒洗劫一空!這一次,當地政府反應非常迅速:將幾個歹徒迅速捉拿歸案,略加審訊,就全部槍斃了。只是天知道,那幾個被槍斃的人是罪有應得呢?還是純粹是幾個倒楣蛋,成了當地政府為中 尼友好交差的犧牲品呢?
當時在中國人中間有一個說法,就是當地匪徒對中國人能網開一面,只要錢不要命。可是不久發生的事情就證明大家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這件事情不是發生在我們鐵路部門,而是另外一家從事遠洋捕魚的中國大公司,所以也是從別人那裏聽說的。
話說有一天晚上,有一個剛到非洲工作不久的中國年輕人,在當地僕人的帶領下,瞞著單位,去了一家開在一個小島上,由法國人經營的娛樂場所,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而僕人也從此人間蒸發。後來他的屍體被人發現,只是身上的器官已經都不見了。關於這件事情有各種猜測,有的說被販賣器官的組織殺害,有的說是被當地信奉某個某種原始宗教的人用來祭祀。
我覺得兩種說法都有可能。就像當初我們國人曾經覺得外國人不是人類那樣,非洲當地人中可能也有人覺得皮膚不是黑顏色的人都是鬼怪。我曾經有一次從一個駐地連夜趕赴另一個,中途迷了路,停下車向一 位上了年紀的村民問路。可憐的老人家一見我的面孔,驚恐非常,大叫一聲逃竄,轉眼不見蹤影。
後來隨著此類事件的頻繁發生,我們好像也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大使館好像也沒有很積極地跟當地政府交涉,反過來卻責備我們不注意安全,言外之意,是不是我們出了事都是自找的,而當時國內的媒體好像也沒有報導此類事情的習慣。但是當時在尼日利亞的中國人當中流傳著這麼一個故事,可謂意味深長。說的是有一天一位上了年紀的美國女遊客,在她所住的酒店的電梯裏被一個當地人性騷擾。老太太一出電梯,立即向美國駐尼日利亞大使館求助,很快荷槍實彈的美國海軍陸戰隊人員就趕到了現場。抓沒抓到罪犯我不知道,甚至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有多高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美國在駐世界各國的使館裏駐有海軍陸戰隊人員卻是事實。
在這麼一個粗礪甚至嚴酷的環境中生活久了,耳眩目染,慢慢地自己的行為舉止也都有一些變化。比如說,我為數不多的幾次打人就發生在尼日利亞。記得有一次在一個加油站加油,加滿油交完錢後我才發現那個加油工只是虛張聲勢,根本就沒有加滿。我過去跟他據理力爭,他和周圍那些圍觀的人滿不在乎的哈哈大笑,一副你又能奈我何的無賴樣子。我告訴他,你小子等著,我跟你們的警察局長是好朋友,我現在就去找他去,然後開車就走。其實我也就是嚇唬嚇唬他,犯不上為這麼一件小事去麻煩那位局長大人。可是當我剛開出加油站的時候,那小子追上來,向我求饒,說他錯了,願意將錢退給我。我一聽教訓他一番,錢也不要了,轉臉就走。
但是很快地我就為自己的行為在當地人面前丟了兩次臉,而這兩次丟人的經歷也都跟加油有關。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尼日利亞雖然是個產油大國,卻整天鬧油荒。原因還是因為西方對它的制裁,其煉油設備大部份都發生故障不能用,而西方又拒絕向其提供新設備。
鬧油荒的結果就是很多加油站經常沒有油。一旦來了油,立馬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等著加油。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在這一刻又得到了充分發揮:我們領導經常支使我給油站老闆塞錢,然後換取不排隊加油。這個辦法每次屢試不爽,但是有一次卻翻了船。那天正當我在指揮我們的當地司機加油的時候,一個穿得很體面的當地人走到我跟前,質問我說,我相信你是來自一個法律受到充分尊重的國家,那麼你又怎能在我們國家做出這種不受法律的行為?大家可以想像一下我當時的神情,總之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想法都有。
還有一次,還是加油。在我進入那家加油站經理的辦公室,將錢放在他辦公桌上。他卻將錢推了回來,看著我的眼睛,輕輕地但是很堅定地說,在這個國家,不是每一個人都是貪婪的。然後就帶我出去,熱心地幫我把油加好。
1999年我工作完成後,就離開了尼日利亞。飛機從拉格斯機場起飛,看著窗外的璀璨燈火,我心裏感到一種難以言表的輕鬆,因為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國家,但願今生都不要再回來。
快10年了,很多關於尼日利亞以及整個非洲的記憶都正一天天的淡去。但現在,在這麼一個寂靜而溫馨的夜晚,坐在溫哥華我家裏的電腦跟前,所有關於非洲的回憶碎片,又都一個接一個的回來來拜訪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兩個出污泥而不染的尼日利亞人。不知道他們此時此刻在做什麼,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在世上。他們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會有一個中國人,直到今天,都會時不時地想起他們。而每次想到他們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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