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章晉:無人拯救的記憶

--《南京南京》、《拉貝日記》觀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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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拍一部電影,其目的就是要讓日本人牢牢記住南京大屠殺的殘酷,並產生與受害者強烈的共同命運感,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用自然主義寫實手法將大屠殺中各種慘劇全部展現一遍,日本兵由中國人演,中國受害者,則由日本演員演。

  兩年前,共同社記者齋籐真和我聊起歷史時告訴我,大約是90年代,日本拍過這樣一部片子,他印象特別深刻的一點是,他認為全日本最美也是他最崇拜的一位女星,非常犧牲精神地在鏡頭前三點全露,他不記得電影名字,於是在餐巾紙上寫下了這個女星的名字。當然,他不認為這是一部好電影,因為日本人扮演的中國人和中國人扮演的日本兵,在他看來都太假。

  可惜,寫有齋籐心中最美女星名字的那張餐巾紙,等我想起來時,它不知道被隨手丟到哪裏去了,否則,今天在《南京南京》和《拉貝日記》同期上映時,可以委託一下在日本的朋友們幫助查找一下。

  想起這部未曾得見的電影,是留意到陸川反覆強調,他希望《南京南京》能在日本公映。我無法不想,這部片子以日本士兵角川為主視角,以及他這麼迫不及待地訴說心願,到底是為將來盯著日本票房市場鋪路,還是為的是教育日本人呢?

  就我個人對《南京南京》和《拉貝日記》觀後印象,雖然陸川的作品是部垃圾,但真在日本登場,至少他的名字會在討論和爭議中被人記住,恭喜他得償所願吧;至於後者,我想,他真是把日本人當成中國人,喪失了歷史記憶,需要他來教育,更低估了日本人研究南京大屠殺問題上的認真程度。在他之前,日本已經拍了更血腥的南京大屠殺,而且,日本版的高圓圓早做出了當著你的面把最美的瓷器砸得粉碎的犧牲。

  在看《拉貝日記》前,我草草寫了點《南京南京》的感受,有人跟貼說,我對陸川作品的貶低是在為《拉貝日記》當托。這位先生真是高看我了,德國人還不至於找我來當托。看過《拉貝日記》後,得再補充一句,固然《拉貝日記》敘事節奏舒緩樸素,張弛有度,人物塑造還算豐滿,較之陸川的天資不夠卻努力裝深刻,遠勝幾籌,但《拉貝日記》中,那個戲份很大的金陵女生其實完全多餘,至於她的弟弟拔槍擊斃試圖強姦她的兩個日本兵,並成功逃脫的情節,不可信到了令人發毛的程度。不過,兩部片子的電影水平高下之別不值得浪費筆墨,此亦非我所長,說說歷史吧。

  誰的歷史,誰的記憶

  其實,我今天是一個資深新聞民工,多少得感謝一個「長谷川弘一」的日本人(當然,他更像中國人而非日本人)。2000年2月,我上網第二天就看到了他那篇被到處轉載的辱華帖,激憤之下,我匆匆寫就的《難道我們不是劣等民族》,隨即在網絡世界被瘋狂轉載。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一瞬間被無數陌生人認可,可想是多大的正面鼓勵。我迅速變成一個網絡寫手,接著變成新聞民工。

  此後,「長谷川弘一」源源不斷出現,辱華帖雖然越來越長,但水準卻飛流直下,與此同時,從長谷川之後,中國網民的鑒別能力卻越來越強,因為仇恨、因憤怒而重讀歷史,你只要是智力誠實,不可能不像我一樣,由一個「仇日憤青」變成「漢奸」。

  在《難道我們不是劣等民族》中,我曾說,我十二歲之前是不知道「南京大屠殺」的。事實上,此前,如果我聽到這個詞,會以為是國民黨在雨花台屠殺共產黨人,因為我從小學老師那裏知道,雨花台有30萬共產黨人被屠殺。

  至於日本侵華戰爭的前因後果,如果多留意點重要當事人的回憶錄並動下腦筋,相信你會認為,整個中國官方對此的框架性描述都是錯的:1937年爆發的中日全面戰爭,並非一場有預謀的要滅亡或全面吞併中國的侵略戰爭,即使到1945年,日本都沒有這樣的想法。如果你要質疑我,我建議,最省事的辦法,就是去買一本俞天任先生的《軍國幕僚》。我不是因為幫此書作過序而推薦它,而是因為它是我讀到的這類書中寫的最好的一本。我相信國內有不少歷史學家水平比俞天任高,畢竟旅居日本的俞天任先生只是業餘研究歷史。但中國的歷史學者們的體制內身份決定了他們只能沉默,就像我問一位專門研究南京大屠殺的歷史學家,如何看待遇難人數時,他沉吟半響說,三十萬是個政治數字,我們不要討論它。

  不能不說的遺憾是,旅美的張純如在撰寫南京大屠殺的著作中,忽略掉了一個不應忽略的問題:在中國,哪怕是所謂的夏朝的歷史,都不太容易公開發表與官方不一致的觀點,何況如此敏感的近現代史?她輕信了官方控制下的大陸同行的誠實,以為這些研究成果都是確鑿無疑的。我想她死前應該感受到了這種輕信帶來的恥辱。

  我相信,大多數中國人談起日本中學歷史教科書,都會本能地皺起眉頭。我看過日本使用最多的那個版本,個人的感受是,若它作為中國的標準教材,中國孩子們會掌握更準確公正的歷史。還記得那個中日韓三國合編歷史教科書嗎?唯一不可能用它的國家,恰好是中國。即使是長期被中國官方批判、實際使用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日本右翼教科書,我仔細閱讀後也認為,較之我以前讀到的中國歷史教科書,整體上它也要公正客觀些。如果CCTV和《環球時報》的價值觀,是中國政府希望灌輸給國民的價值觀,那麼,中國歷史教科書的編纂任務交給扶桑社,其實是很合適的。除掉中國人不喜歡的為日本侵略辯護的部份外,它那種隱隱約約的反西方和弱肉強食邏輯,不正是中國政府希望灌輸的東西嗎?

  在大陸官方還不曾提起南京大屠殺的七十年代,日本記者本多勝一就多次來華,先後寫出了多部關於南京大屠殺和侵華日軍暴行的著作。他的第一本作品《中國之旅》曾在《朝日新聞》連載,比之中國在需要時,《人民日報》刊載幾篇大批判式的文章,起碼對讀者瞭解更多具體事實和真相而言,效果要好得多吧?

  如果有人希望只看一本書來瞭解南京大屠殺,我個人謹慎推薦日本歷史學家洞富雄的《南京大屠殺》。——順帶說一句,可能很多中國人難以接受的是,在中國與日本爭論釣魚島的歸屬時,中國這邊尋找到的歷史依據,恐怕大部份都來自井上清先生沙裡淘金批閱史料的貢獻。而大陸官方喜歡掛在嘴邊的慈禧太后賞賜釣魚島給盛宣懷的證據,我到現在都沒有看到有哪個歷史學家站出來說,那個自稱盛宣懷後代的傢伙,三十年前在被拆穿時就承認了自己是個騙子。

  中國是個有歷史的國家嗎?你看,以前只強調南京雨花台國民黨屠殺了30萬共產黨員,不提日軍屠殺了30萬南京軍民。現在掉了個頭,南京雨花台30萬被屠殺共產黨從我們的記憶中消失了。

  陸川是我同齡人,所受的歷史教育當無差別。據說,他為拍此片研讀了多年曆史,做了相當多的家庭作業。想必他該知道,中國根本是個選擇性遺忘和選擇性記憶的國家。日本人哪裏有資格與中國相比,哪裏還需要他去教育。

  即便他選擇性地遺忘了自己所受過的歷史教育,但從吳子牛到陸川本人,拍南京大屠殺題材電影過程中所遭遇的種種波折,他是記得清清楚楚並不斷強調的。然而他就沒有想過,一部反映本國人民受難歷史的電影,居然在中國要經受如此之多的審查和限制,是哪個民族的記憶和歷史觀需要拯救?如果電影在日本成功登陸,不恰恰證明,需要教育的是中國人,尤其是他本人嗎?

  中國人特別喜歡引用《菊與刀》中的一個觀點,來解釋日本人對待歷史問題的態度,即日本人是沒有罪感只有恥感的民族。其實,這原本只是本尼迪克特以西方基督教文明為本位觀察的結果,如果觀察研究對像換成中國人,得出的結論同樣會是中國人沒有罪惡感只有羞恥感的民族。

  你能看到,陸川特別著急地想去拯救,當然是只拯救別人,而全然不知道,他不但是這個群體中沒有罪惡感的一個,甚至連恥辱感都沒有一絲一毫。所以,在這個最能觸動中國人情感和心靈的問題上,他的表現太令我不齒。當然,陸川只是中國特殊體制流水線一般加工出來的一個作品而已。

  非但教育日本人這種事情輪不著陸川,甚至哪怕僅僅是用慘烈的電影畫面讓日本人深受刺激,日本人的工作也早就做在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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