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天天能夠見到父母的孩子來說,寫「情書」給爸爸,或許是一件噁心的事情。但是對不能常在父母身旁的孩子而言,它卻是感情重要的寄託。本文選自「紅心字會」徵文比賽的優勝作品,從作者筆下,我們看到了祖孫三代錯綜複雜的情感,以及少年對兩位長輩的諒解。讓我們不禁佩服作者在逆境中的努力。
父親大人膝下:
許久未給您寫信了,實在是爺爺的喪禮辦得著實隆重盛大,好不容易騰出些時間來跟您說說話。
阿嬤說,這輩子害您害得最慘的人終於走了。這是守靈時,她一邊折紙錢,一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告訴我們這些晚輩的。很多您跟爺爺的故事,從小即有耳聞,諸如:您讀建中時,只因一句話惱怒了他,他就拒繳學費,因此,您失了學,且那句話還是您請求他別再打阿嬤……;您考警察時,筆試過了,但一查三代,爺爺是開茶室的。為此,您被刷下來……。唉!連我聽了都為您扼腕。您原本是可以正正經經的過這一輩子的。
公祭時,因為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孫,人家捻香時得在旁側躬,百忙之中,我瞅了爺爺的大體一眼。他就靜靜的躺在那裡,很難想像他活著時是一個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壯年時,飲酒應酬的代價是得了糖尿病,於是他住院了,惡化後,截去一隻腳,後來又惡化了,另一隻也截了。如今無論如何再也不會惡化了。他在床上躺了10 年,折騰了10年才過世的。這些事,都在您出事後發生的。
爸,冒昧的問您一句:「您恨不恨爺爺?」
就在那天公祭完後,某位長輩也這麼問我。
在我回答您,您回答我之前,我想先描述一段殘缺模糊的回憶。雖然它像是舊式黑白電視般的訊號不清,但卻是一個完整具體的答案。
那一天,下著毛毛細雨,微冷,我在巴士裡迷迷糊糊的醒來又睡著。不知道目的地,不知道發生何事,可以確定的是所有人的臉都跟車外的天色一樣陰霾。車總算停下來了,我們匆匆忙忙的下了車,似乎朝著某個方向前進,我沒多問,懵懵懂懂的跟著走……。
接著,記憶轉到另一個場面了,使我驚訝的是,所有人不是跑著、趴著、匍伏著,就是哭著、喊著、嚷嚷著。其中,包括我的阿嬤、媽媽、姑姑、舅舅、姐姐……無論是我認識或不認識的,都在這裡。
是地獄嗎?還是仍在人間?他們為什麼那麼傷心?
我很害怕,非常害怕。轉頭一望,我見到了爺爺,他跪在一位警衛打扮的人面前。像個小孩般哭訴著:「我拜託您……這裡面的出面,我兒子……我給您跪,我只拜託您,大人!」
無論我轉向何處,同樣情景一再發生,我實在不想再看下去了,抬頭一仰,老天爺依舊繃著臉,倒是幾滴雨水落在我的臉上,伸手一抹,才發現我已經抽噎噎的哭起來了。
記憶到了這裡就此打住。
爺爺在您最揚眉吐氣、最光宗耀祖的時候不在乎您,在您鋃鐺入獄時,才哭哭啼啼,也許那時候,他才發現失去您的痛苦,才發現作為一個父親的職責是什麼,才發現他原來是這麼的愛您。
上述都只是晚輩的詮釋,盼您能夠接受。
最後,輪到我的答覆了,十幾年來姑姑總是這麼告訴我:「千萬別恨你的爸爸,他是我在這世上最好最好的哥哥。」末了,再加上一句:「您如果恨他,就只會像我們一樣,走不出那個陰影,懂嗎?」
我懂了,但我還有另外的想法:若今天我真的恨了,那一位曾經努力過的孩子,而且愛護妹妹的哥哥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只要當兒子的,還記得住些東西就夠了,不是嗎?
兒 鵬翔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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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茫茫的人生歲月中,我們不免都會遇到一些重大挫折,甚或是心理上的傷害。這些與我們有關聯的人,可能是家人,也可能是朋友,又或是不為人知的陌生人。小時後,我們可能多少學過一些分辨對與錯的方法,但當我們慢慢長大,也就會發現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複雜,很難用簡單的對錯去分別。
我們可以有很多種態度去面對這些事情,逃避、遺忘是一種,寬恕、放下也是一種。寫了這封信的男孩有他的選擇,也許我們每一個人,也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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