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一日下午,官方關於法輪功報導的限制解除了。魏的幾個工作人員衝進了我的辦公室喊道:「伊森,電視上在報導關於法輪功的事情!」我趕緊到接待處,看到中央電視台做的緊急新聞報導。節目主持人很不自然地瞪著大眼睛,用高了幾度音階的聲音嚴正指出,法輪功是非法的。中國公民禁止在公共場合或者是自己家裏煉法輪功。正當我們盯著螢幕時,窗外傳來大功率廣播車的高音喇叭宣傳。富華大廈和整個北京城到處都充斥著這種聲音,宣布法輪功是一個非法組織。魏的幾個女職員開始神經質地笑著,雙手捧著她們的臉,嘟噥著說,自從文革結束後就再沒有看到這樣的事情。
中國中央電視台的主持人繼續下一個節目:一項關於揭露法輪功如何毒害中國人民的特別報導。當報導出現在螢幕上時,我們十分清楚,這是專門針對法輪功的指控,有著電影大片般的背景聲音和巧妙的故事情節。這是關於法輪功學員生活的系列影片--他們是如何沉迷於法輪功的;他們是如何發瘋的和對家人失去關愛的。最後,他們走上自殘--生病不吃藥,在幾個故事中,他們甚至瘋狂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們活著的配偶在螢幕上述說著事情的經過,每個片段中都有泣不成聲的鏡頭(當迫於政治上的壓力時,許多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可以擠出眼淚來,這也算是文革的一項副產品吧)。
中共中央電視台的故事充滿了李洪志和法輪功運動古怪的預言:飛旋的法輪、世界末日和大毀滅。回到電視螢幕上,換了一位女主持人:法輪功是邪惡的--因為它連自己的學員也要殘害,法輪功不是真、善、忍的--因為它容不得別人對它的教義有任何的質疑。法輪功是不誠實的--因為它的領導人已經藏匿起來了。事實上,他躲到美國不是偶然的,這是帝國主義企圖顛覆中國的又一個陰謀。女主持人把發言權交給了男主持人,他又開始重複剛才說過的話。
展示在我們面前的是中共成熟老練的宣傳手法,精心選擇的用語,屍體和葬禮的精細畫面,以及天衣無縫的有關李洪志講話的剪輯和他那些狂熱的追隨者,所有這些都是為了把法輪功描寫成吃人的迷信活動。外面大功率廣播車傳來的聲音,表明一個更殘酷的特務機構被重新調動起來,以防暴政機器的機制萎縮。無論如何,中國領導人最終會發起聲勢浩大的宣傳運動和大規模的逮捕和殘酷鎮壓行動。
我不知道魏是怎麼看待法輪功的。我只知道她在艱苦地掙扎著,等待新的專案。幾個星期後,出於私人方面的原因,我和魏在短短數天內先後飛到了紐約。出乎意料的是,「環球視野」的丹尼.謝特做了一個獨家新聞。丹尼以前在人權問題上做過廣泛的報導,他與蓋爾.拉林關係非常密切,而蓋爾是一名法輪功修煉者,也是法輪功在美國的首席發言人。自從中國領導人宣布法輪功為邪教後,丹尼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條件接觸李洪志的電視節目製片人。中國政府要求將李洪志引渡回國接受公開審判,當時還謠傳中國間諜已經追到了紐約,因此,丹尼只帶了一個很小的攝製組到李洪志住的地方。在採訪中,李洪志要求與中國政府進行對話並將他的追隨者無罪釋放。採訪時間雖然不長,但它是唯一關於李洪志對發生在中國這場危機的反應的電視節目。換句話說,這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紀錄片。
一到紐約,我就直接朝位於百老匯大街四十九號的環球視野辦公室奔去。在丹尼那雜亂不堪的辦公室裏,我們開始考慮如何製作一部以李洪志為主題的採訪紀錄片,資金和時間,這都是我們需要的。據說美國公共電視台對此感興趣。魏抵達紐約數日後,我們三人開始籌劃這個專案。但從魏的舉動來看,她好像有所保留。魏這次帶來了中央電視台關於對法輪功做調查報告的任務,我和丹尼對此非常感興趣,但是魏似乎被丹尼關於李洪志的採訪深深吸引了。她說,她想複製一捲那次採訪的膠片以便帶回家好好觀賞。丹尼很堅決地告訴她,只能在他的工作室裏看,不可以複製。
我對丹尼的態度有點擔心,魏是一個很自負的女人,如果沒有魏的全力協助,我們是不可能拍出包括有關中國方面的紀錄片的。當我和魏單獨相處時,我問她對關於法輪功的調查任務有什麼想法。她承認自己的情感有點複雜。她對這個組織並不熟悉,她認為他們不是改革者,不像天安門運動中的學生,他們缺乏知識分子的支援。我發現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同意她的看法,並希望她的見解能給予丹尼在人權報導方面一種更加尖銳的角度。但魏說,她只是需要一些啟動資金就可以度過難關。
與此同時,丹尼讓我對紐約和華盛頓的法輪功修煉者做一些初步的拍攝工作。這使我有機會接近該組織的一些負責人(包括蓋爾.拉林,我還在她的家裏做了採訪)。當我在國會山對支援法輪功的示威者進行採訪拍攝時,我發現我開始同情他們了,可能是出於中國政府對他們的監視的不滿--一名中年的中國男子,身上穿著中國大陸間諜自以為「很自然」的美國服裝,在示威者旁邊溜達,並企圖混入隊伍中。因此,我對法輪功進行採訪的態度逐漸變得友善起來,他們後來幾乎把我也當成了他們其中的一分子。最後,一小群穿著考究的法輪功學員向我走來。絕大部分的示威者要遊行到白宮(在那,傑西.傑克遜(Jesse Jackson)將加入遊行隊伍),但是我面前的這幾位法輪功學員中的精英人物正打算進入國會大廈,對參議員和眾議員進行遊說。但是,他們在這方面毫無經驗,他們對華盛頓和美國政治的瞭解還不如我。他們該遊說哪位議員呢?
「你們有沒有想過去找參議員泰德.甘乃迪(Ted Kennedy)?」我問道。
「我們為什麼要去找他?」
「因為他是一位很有影響力的議員,是支援人權運動的傑出代表。」
「好的,謝謝你,那很好。還有其他的議員嗎?」
「嗯,你們有沒有想過去找參議員傑西.赫爾姆斯(Jesse Helms,男)?」
「他是誰?我們為什麼要去找他?」
「他是國際事務委員會主席,是支援宗教自由運動的傑出代表。他對中國的態度很強硬,中國領導人都怕他。去找他吧!」
他們顯得很高興,對我說:「太謝謝你了,先生!」
我對他們其中一位看起來像是組織者的人說道:「你們是否介意在進去之前接受我的採訪?」他是一位年輕英俊的中國男子,身上穿著絲質的雙排扣套裝,打著一條深紅色的領帶。他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十足像一個國會遊說者。他對我的要求沒有表示反對。
採訪組的工作人員很快在他的領帶上固定好無線麥克風,我們開始走向國會山的台階。我花了點時間調整拍攝的角度,力求他和國會山的圓頂能出現在畫面正中間,三分之四的比例,充分曝光等等。我宣布:「開始。」
「你打算進去找誰?」
他微笑著對我說:「我要去找傑西卡.赫爾姆斯!(Jessica Helms,女)」
我禁不住也笑了笑。我說:「我想你剛才是說要去找傑西.赫爾姆斯,但是你們對政治所知道的不多,是嗎?」
顯然,這個問題使他感到很意外,臉上的笑容褪去。他用有點顫抖的聲音緩慢地回答:「是的,我們對政治瞭解的並不多。我也不知道要到這裏來找誰訴說,也許沒有任何人會聽我講的話。但是,我一定要試一試。我是一個電腦軟體工程師,昨天晚上才從舊金山搭飛機到華盛頓,來這裏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別無選擇,因為在北京,有的法輪功學員就快要死了!」
他說的並不誇張。從北京傳來了壞消息:成千上萬的法輪功學員,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是年老多病者,被趕進了城市的體育場。他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遮擋八月份毒辣陽光的曝曬,據說,他們被拒絕提供食物和水。隨著中國領導人和警察對這場貞烈的運動逐漸失去耐心,對學員們的審問變得越來越殘酷。
(待續)
轉自【博大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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